“至少在我姜家所知,无解!”姜离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绝望的肯定,“此毒己非寻常药石可医!它侵蚀的是人的神魄本源!药力与神魂纠缠,如同附骨之疽!一旦深入骨髓,神仙难救!当年那昏君服食过量,便是此等下场!我祖父穷尽一生,试图找出破解之道,最终……也只留下只言片语,指向一种传说中的、早己绝迹的回魂草,但那草是否存在,生于何方,如何入药皆是渺茫!”
无解!形神俱灭!
沈明昭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自小和顾祈安玩在一起,老侯爷待她宛若亲孙,难道真的就…
“万物相生相克!既有此毒,必有解法!前辈,您祖父留下的只言片语是什么?那回魂草是何模样?生长何处?哪怕只有一丝线索,晚辈也绝不放弃!”
看着沈明昭眼中那几乎要焚尽一切的执着光芒,姜离浑浊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澜。
他缓缓从怀中摸索出一个极其古旧、边缘磨损严重的皮质小卷,颤抖着在桌上展开。
油灯下,泛黄的皮卷上是用极其细小的墨笔勾勒出的几株形态奇特的植物草图,旁边是密密麻麻、晦涩难懂的古老医家术语和符号。
他将图纸交与沈明昭,姜离疲惫地闭上眼:“此图此语,是我祖父临终前呕血所书,是他穷尽毕生钻研乌玉欢后,唯一推演出的、渺茫到近乎虚幻的一线生机。至于如何解毒。或许,只有当年主持炼制乌玉欢的前朝国师一脉,才可能知晓一二。”
他睁开眼,目光再次落在沈明昭身上,将一封信塞进沈明昭手中,枯槁的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腕,眼神无比凝重:
“孩子,带着这个,离开岭南!我救了你们,杀了他的人,此地己非安全之所!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我死不足惜,只有一事相求。”
说到此处,他乌黑的眼圈泛着淡淡的红晕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遥远,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楚,“我有一个女儿名叫因…洱”这个名字从他干裂的唇间吐出,带着千钧之重的思念与哀伤。
“多年前,她对一个书生钟情不己,言明此生非他不嫁,我劝阻无果便任她去了。”老人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打。
“她与那书生成婚后多次书信与我,我…我心中负气!怨她不听父言,少不得要自食苦果……竟……竟一封也未曾拆开看过,首到…首到她的死讯传来…”巨大的悲痛让他几乎窒息,他大口喘着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两行浑浊的泪终于滚落,冲刷着他脸上纵横的污垢。
“后来……后来在她……在她留给我的绝笔信中……我才……才得知真相……”老人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恨意,那恨意几乎凝成实质,“那个畜生!那个披着人皮的豺狼!成婚不久……他便……他便强迫我可怜的因洱……为他育养,乌玉欢!”
“乌玉欢”三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冰凌,被他从齿缝间狠狠挤出。沈明昭看着老人因恨意扭曲的表情,心头剧震。曾经死里逃生躲过的劫,多年后,依旧正中靶心。
“因洱……我的女儿……她宁死不从!她……她是个好孩子……知道那东西一旦出世,便是尸山血海,生灵涂炭……”老人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可那畜生……那畜生竟……竟利用他们的亲生女儿……胁迫她!用那个无辜孩子的性命……来逼迫她的母亲……就范!!”他枯槁的手疯狂地捶打着地面,宣泄着无边的绝望与愤怒。
“很快……乌玉欢……便制成了……”老人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可我的因洱……我那苦命的女儿……却……却死于毒花反噬……信中只言……她‘死于花中’……想来血肉…应化为那毒物的养分了。”他闭上眼,巨大的痛苦让他蜷缩成一团。
“可恨啊!!”他猛地睁眼,死死盯着沈明昭,那眼神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我……我不知道那畜生究竟是何人!因洱在信中……至死都未敢写出他的名字……只恐连累我与那孩子……只道那孩子……叫迎春……”
“迎春…”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混杂着极致的痛苦与一丝渺茫的微光,“那是我外孙女的名字。那畜生用她胁迫因洱,她,她如今是生是死落入何等境地,我一无所知……”
姜离松开箍着沈明昭手腕的手,擦干了脸颊和眼角的泪。推着她和沈翊走到墙边,“孩子若……若苍天有眼让你抓住那畜生,若你能找到迎春,救她出苦海就把……就把这封信交给她吧。”
他说完猛地推开吊脚楼后墙一扇极其隐蔽的小窗,外面是陡峭的山崖和浓密的藤蔓:“从这里走,顺着藤蔓下到谷底,沿溪流向东,天亮前务必离开樟木坳地界!记住,活下去!揪出他!焚毁那毒根!这不仅是为了你和你的亲人,更是为了天下百姓……也是为了赎我姜家世代背负的罪孽!”
姜离声音逐渐喑哑,最后的话语,带着一种托付一切的悲怆和决绝。
沈明昭握紧了手中的皮卷与信件,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沉重希望与巨大风险。她深深看了一眼这位背负着沉重枷锁的老人,将他的面容以及话语牢牢刻入心底。
“前辈保重!此生必不负所托!”她不再犹豫,与沈翊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如同敏捷的猿猴,抓住窗外的藤蔓,迅速滑下陡峭的山壁,没入谷底浓重的黑暗与溪流的喧嚣之中。
吊脚楼内,姜离静静伫立在窗前,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昏黄的油灯将他佝偻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望者,又像一座即将倾覆的墓碑。
窗外,岭南十万大山的夜色,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将一切秘密与杀机,都深深掩埋。
而遥远的京城方向,那承载着致命花瓣的车队,正日夜兼程,驶向风暴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