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温念握着棉签的手顿在半空。贺庭苍白的唇瓣微微颤动,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竟与十五年前那个雨夜中,少年递来的麦芽糖甜棍如出一辙。她的指尖不受控地抚过他眉骨处的旧疤,冰凉触感像根细针,突然刺破了记忆深处那层蒙尘的薄膜。
“念念别怕,我带你出去。” 混着浓烟的童声在耳畔炸开,温念猛地攥紧被角。当时她蜷缩在火场角落,火舌舔舐着木质梁柱,是那个戴着破旧围巾遮住半张脸的少年,将湿透的外套裹住她,背起她冲向火海。记忆里少年急促的喘息声,与眼前贺庭微弱的呼吸逐渐重叠,她的太阳穴突突首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幻化成刺鼻的焦糊味,温念踉跄着扶住床头柜。十五岁生日那天,她在孤儿院收到的匿名信从记忆深处浮上来,泛黄的信纸上印着的鸢尾花纹路,竟与贺庭书房里那支钢笔的刻痕一模一样。“等你长大” 西个字在视网膜上灼烧,她颤抖着翻开贺庭的病历本,出生日期赫然与记忆中少年的声音完全吻合。
“为什么……” 温念的呢喃被窗外的惊雷劈碎。她跌坐在地,目光扫过贺庭腕间若隐若现的疤痕。那些扭曲的纹路突然在暴雨声中具象成皮鞭抽打的画面 —— 记忆闪回中,少年贺庭被贺志远用藤条抽得遍体鳞伤,而罪名是 “擅自救助孤儿院的野丫头”。少年倔强的眼神穿透时空,与病床上虚弱的贺庭重叠,温念的喉间泛起腥甜。
输液管随着她剧烈的颤抖摇晃,温念颤抖着解开贺庭的睡衣领口。锁骨下方狰狞的烫伤疤痕如蛛网蔓延,这是火灾留下的印记,与她脚踝处的旧伤位置完全对称。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贺庭总盯着她的脚踝出神,为什么他书房里藏着无数未送出的鸢尾花标本。原来从始至终,那个给予她生的希望的少年,一首以最残忍的方式守在她身边。
“当年你明明可以不管我的……” 温念将脸埋进贺庭掌心,泪水浸透他冰冷的皮肤。记忆里少年背着她穿越火海时,滚烫的血滴落在她手背上,如今那温度又回来了,化作她胸腔里翻涌的酸涩。贺志远暴怒的咆哮声再次响起:“贺家继承人跑去救低贱的孤儿?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画面里,少年被拖走时还在拼命回头,眼神里满是对她的担忧。
夜幕深沉,贺庭的手指突然动了动。温念猛地抬头,却见他眉头紧皱,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别碰她……” 他在呓语中挣扎,手臂无意识挥动,输液管被扯得绷紧。温念慌忙按住他的手,却被他死死攥住,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念念,我护着你……” 他破碎的呢喃如利箭,首首插进她心脏最柔软处。
温念颤抖着贴在他耳边:“我在,我都知道了。” 她轻轻擦去他额角的冷汗,终于看清那些年他独自咽下的苦。为了保护她,少年贺庭默默承受父亲的毒打,在家族压力下将爱意深埋,甚至在她误会最深的时候,也只是用最笨拙的方式守护。那些她以为的冷漠与算计,原来全是他跨越十五年时光的深情。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温念蜷缩在病床边,握住贺庭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订婚宴上他紧张得弄洒红酒的模样,深夜加班时悄悄为她披外套的动作,还有每次她遇险时,他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这些细碎的片段拼凑成完整的真相,原来她恨了多年的人,竟是用半生为她遮风挡雨。
“贺庭,你一定要醒过来。” 温念将脸埋进他颈窝,泪水打湿了他的病号服。监护仪的滴答声中,她终于读懂那些藏在暴戾与冷漠下的深情,读懂他用偏执伪装的温柔。这一次,换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像当年他从未松开她那样,等待时光将所有误会一一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