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厨房的灯光就亮了起来。苏母系着那件靛青底绣白玉兰的旧围裙,手指微微发颤地往蒸笼里码着荷花酥。粉色的面皮在她布满皱纹的指间绽放,就像三十年前教大女儿苏婷包第一个饺子时那样。
"妈,您怎么起这么早?"苏婉披着外套走进厨房,发现母亲的眼眶红红的。
苏母忙用围裙角擦了擦手:"你大姐说七点就到,我给她蒸点爱吃的枣泥酥。"说着从橱柜深处取出一个青花瓷坛,"这是她出嫁那年腌的梅子,总算等到她回来吃了。"
院子里传来"嘎吱"的刹车声。苏婉怀里的陆昕突然竖起小耳朵:"车车!"下一秒,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身影拖着行李箱站在了晨光里。
"妈!小妹!"
苏母手里的蒸笼盖"咣当"掉在了地上。她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住,只是反复在围裙上擦着手。大姐苏婷的行李箱滚倒在一边,她首接跪在了院子的青石板上:"妈,我回来了。"
陆昕被这阵仗吓到了,缩在妈妈怀里。苏婉贴着她的小耳朵轻声说:"这是大姨姨。"小家伙眨巴着大眼睛,突然冲苏婷伸出小胳膊:"姨!抱!"
早餐桌前所未有的热闹。苏母不停地给大女儿夹菜,蒸笼里的枣泥酥己经堆成了小山。苏婷咬了一口,突然捂住嘴:"还是原来的味道..."
"慢点吃,"苏父轻声说,把温好的黄酒推到她面前,"你妈每年都做,攒了十几坛在窖里。"
陆昕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大姨。当苏婷从行李箱拿出个精致的拨浪鼓时,她立刻被收买了,摇摇晃晃地走过去,献宝似的递上半块米糕:"姨,吃!"
上午的阳光洒满庭院。苏婷抱着陆昕坐在秋千上,轻声哼着儿时的歌谣。苏母端着果盘走过来,听见调子手一抖:"这是...你小时候睡不着,我总唱的..."
"嗯,在美国失眠时就听这个。"苏婷把脸埋在陆昕柔软的发间,声音闷闷的。陆昕敏锐地感觉到什么,用小手去摸大姨的脸颊:"姨,不哭。"
午饭时,苏母使出了浑身解数。红烧蹄髈炖得酥烂,是苏婷出国前最后一顿点的菜;清蒸鲈鱼上铺着厚厚的葱丝,因为她从小爱吃葱;连盛饭用的都是她小时候专属的荷叶边碗。
"妈,我吃不下这么多..."苏婷看着堆成小山的碗哭笑不得。
"胡说,"苏母又夹了块排骨,"你看你瘦的。"转头却偷偷抹眼角。
下午,苏婷翻出老相册给陆昕看。小丫头指着照片里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姨!"又指着旁边的年轻妇人:"婆!"苏母切水果的手突然顿住,刀尖在砧板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黄昏时分,苏婷在厨房帮母亲洗碗。三十年的时光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只有水流声和碗碟轻碰的脆响。忽然,苏母的手被握住,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落了一滴泪。
"妈,这次我不走了。"苏婷的声音很轻,"我申请调回国内分公司了。"
苏母的眼泪终于决堤。她转身抱住女儿,像抱那个二十年前离家的小姑娘一样。窗外,陆昕正拉着外公的手学放小烟花,银铃般的笑声穿透了暮色。
晚饭后,苏婷给陆昕梳头发。当她熟练地编出精巧的辫子时,苏婉惊讶道:"姐你什么时候会这个?"
"在那边...经常给邻居家的孩子梳。"苏婷垂下眼睛。苏母突然起身去了厨房,回来时端着那坛珍藏的梅子酒:"今晚,咱们娘仨喝一杯。"
月光透过窗棂,将三个依偎的身影投在墙上。陆昕在外公怀里睡得香甜,手里还攥着大姨给的拨浪鼓。这个迟来了十年的团圆,终于在这个初西的夜晚,补上了所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