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梅雨季节裹着霉味漫进窗缝,沈昭盯着电脑屏幕上李建国的工商注册资料,指尖悬停在键盘上许久。屏幕的冷光映着她眼下的青黑,昨晚古镜渗血的腐臭味似乎仍黏在鼻腔里,而此刻另一个更惊悚的疑点正刺穿她的认知——
资料里李建国的出生日期赫然写着“1962年5月3日”,与镜面上浮现的“1995年7月14日”相差整整三十三岁。
生辰造假?
她猛地想起葬礼上姑祖母灵堂角落的遗照,老人枯槁的手指正指着一张泛黄的剪报。当时她只留意到剪报上李建国意气风发的笑脸,却没注意到角落模糊的日期批注。沈昭跌跌撞撞翻出姑祖母的遗物箱,在一叠旧报纸里找到那张边角卷起的剪报——1995年7月15日的社会版,标题是“青年企业家李建国荣获创新奖”,配图下的小字标注着他“时年25岁”。
1995年25岁,那真实生辰应是1970年左右,但镜面上为何会出现1995年?这个被刻意伪造的日期背后藏着什么秘密?沈昭突然想起李建国死时紧握的金项链——那是去年他高调举办“西十五岁”寿宴时,某位神秘嘉宾赠送的贺礼,当时多家媒体还报道过他“保养得宜如同青年”的奇闻。
一个荒谬却又贴合线索的猜想击中她:难道镜面上的生辰并非死者真实出生年月,而是某种……死亡标记?
雨势又起,敲打在窗台的声音像极了古镜渗血时的滴答声。沈昭抓起外套冲出公寓,她记得城南老街有位专收老物件的店主,或许能从那面古镜上找到突破口。
“沉古斋”的木门在雨中吱呀作响,檀香与旧木料的气息混合成一种奇特的腐朽感。柜台后坐着个穿青布长衫的男人,指间夹着支燃了一半的线香,见沈昭进来,他抬眼时袖口滑下寸许,露出腕骨处绣着的缠枝莲暗纹——那纹路竟与古镜边框的雕刻如出一辙!
“姑娘是为这面镜子来的?”男人放下线香,指节轻叩柜台,那里赫然放着沈昭昨晚倒扣在蓝布里的古镜。镜面此刻光洁如新,完全不见血字痕迹,唯有边框的缠枝莲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油光。
沈昭惊得后退半步,手己摸向口袋里的录音笔:“你怎么会有这镜子?”
“姑祖母沈兰生前常来我这儿喝茶。”男人起身时长衫下摆扫过地面,露出鞋面上同样绣着的缠枝莲纹,“她走前叮嘱过,若有晚辈持镜而来,便将这册古籍交予你。”他从柜台下取出一本线装书,封皮上用朱砂写着三个褪色的篆字——《镇邪谱》。
沈昭接过古籍的瞬间,指尖触到男人掌心的老茧,那触感坚硬得不像常年摸古董的手,倒像是握惯了某种利器。她翻开书页,霉味中夹杂着淡淡血腥味,内页用蝇头小楷记载着:“血煞镜,以生人精血为引,映其劫数生辰。镜现血字者,七日内必应劫而亡,死时目含镜影,手握随身邪物……”
这段记载与李建国的死状分毫不差!沈昭心脏狂跳,翻到下一页时,配图赫然是一面刻着缠枝莲的古镜,镜中倒映着穿嫁衣的女子虚影。而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书页边缘的批注——“伪生劫:以他人八字替死,需借阴物转移血煞”。
“李建国伪造生辰是为了替死?”沈昭猛地抬头,却见男人正用指尖轻划镜面,那动作自然得仿佛在触摸寻常铜器,完全没有她昨晚触碰时的刺骨寒意。“你不怕这镜子的血煞?”
男人闻言低笑,火光在他眼底跳跃出诡异的弧度:“血煞只伤心中有愧之人。”他卷起另一只袖口,腕上竟有道深可见骨的旧疤,疤痕形状恰似镜面上的缠枝莲,“三十年前我替人受过血煞反噬,如今这镜子于我不过是块废铜。”
废铜?沈昭盯着他袖口的暗纹与镜边雕刻的完美重合,突然想起姑祖母生前总说“缠枝莲花开两生”的怪话。难道陆沉与古镜之间有更深的联系?
“伪造生辰的人需要用阴物承接血煞,李建国死前握的金项链怕是被人动了手脚。”陆沉将线香按灭在香炉里,烟灰簌簌落在《镇邪谱》记载“血煞转移术”的页面上,“你姑祖母当年就怀疑有人在用血煞镜害人,可惜……”他话未说完,窗外突然响起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停在巷口。
“警察怎么会来?”沈昭心头一紧,下意识将古籍塞进包里。
陆沉却异常镇定,从柜台下拿出个油纸包推过来:“姑祖母让我给你的‘护身符’,记住别在子时打开。”他说话时,沈昭瞥见他袖中滑出半截银链,链坠形状竟与李建国死时紧握的金项链如出一辙,只是材质换成了透着寒气的白银。
警笛声在店门外停下,两名警察推门而入时,陆沉己转身整理货架,仿佛刚才那场对话从未发生。沈昭接过油纸包时,触到里面硬物的棱角,像是块雕刻着花纹的木牌。
“沈昭小姐,我们需要你协助调查李建国的案子。”为首的警察出示证件,目光锐利地扫过她和陆沉,“有人举报,昨晚你曾出现在李建国别墅附近。”
沈昭脑中轰然一响,昨晚她明明在家中对着古镜惊惧到天明,何来别墅附近一说?她看向陆沉,却见他正背对着自己擦拭货架上的青花瓷瓶,袖口的缠枝莲暗纹在烛光下仿佛活了过来,正顺着他的手腕缓缓游动。
难道举报者是他?可他为何要帮自己又要引警察来?
油纸包在口袋里越来越沉,沈昭能感觉到里面的木牌正散发着微弱的寒意,如同古镜昨晚传来的触感。陆沉指尖划过镜面时的坦然、袖口与镜框相同的暗纹、巧合出现的《镇邪谱》……无数疑点在雨声中交织成网,而网的中心,是这个自称受过血煞反噬的古董店主。
当警察带着她走出“沉古斋”时,沈昭回头望去,只见陆沉站在柜台后,正将那面古镜翻面扣下。镜面朝下的瞬间,她似乎看到镜背上的缠枝莲纹渗出一滴暗红血珠,顺着纹路滴落在《镇邪谱》敞开的书页上,正好晕开在“替死”二字中央。
雨更大了,巷口的积水倒映着警灯的红光,也映出沈昭眼中越来越深的疑云。陆沉究竟是谁?姑祖母的死与他有关吗?那个油纸包里的“护身符”,真的能保护她,还是另一个陷阱?
口袋里的木牌突然发烫,沈昭低头看见油纸包边缘渗出点点暗红,像极了古镜上汇聚的血珠。而远处钟楼传来沉闷的报时声——
正好是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