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军区总院的走廊像被抽干了色彩的胶卷，惨白的灯光下，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自动贩卖机里的速溶咖啡味，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慕容春雪蜷缩在金属长椅上，身上的oversizeT恤印着“我爱科学”的荧光字样，下摆长到盖住膝盖——
这是李慕白不知从哪个实验室顺来的备用衫，袖口还沾着疑似试剂的蓝斑。
“她怎么样？”见苏慕尘推开通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门，她立刻站起身，运动裤的裤脚因为卷了三圈，露出脚踝上未愈合的擦伤。
苏慕尘的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小臂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那是刚才帮秦雅琪处理伤口时蹭到的。
“子弹取出来了，”他声音沙哑，指节捏着一杯己经凉透的美式咖啡，“卡在第三根肋骨和肺叶之间，再偏两毫米……”
慕容春雪伸手按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她能感觉到他皮肤下的血管在剧烈跳动，像困在牢笼里的困兽。
“秦雅琪是三角洲部队出身，”她轻声说，指尖着他手背上的枪茧。
“当年在摩苏尔，她一个人守着医疗站整整三天，等我们赶到时，怀里还抱着三个脱水的孩子。”
李慕白抱着文件夹从楼梯间钻出来，发梢还沾着几片薯片碎屑：“最新消息！”
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会展中心的‘辐射泄漏’是碘化钠溶液，浓度相当于医院CT室的清洁消毒水，不过……”
他突然压低声音，“在地下三层通风管道里，检测到了微量钚-239残留。”
慕容春雪挑眉：“赵晋真的打算制造脏弹？”
“不全是。”苏慕尘转动着咖啡杯，杯底在金属桌面上留下一圈水痕。
“我们在他的私人服务器里发现了峰会当天的人流热力图，重点标注了各国能源部长的座位——他想制造的不是灾难，而是恐慌。”
李慕白突然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DNA鉴定报告：“更劲爆的来了——赵晋和赵老将军的基因相似度只有17.3%，相当于远房表亲。
真正的赵晋早在1993年的金三角扫毒行动中牺牲，死因是毒枭埋下的诡雷。”
慕容春雪猛地想起仓库里那具尸体，后颈处有个月牙形的旧疤——和档案里赵晋的特征完全吻合。
“所以现在这个是冒牌货，”她下意识地摸向耳垂，那里还贴着止血贴，“影武者的‘易容术’己经到了能骗过虹膜识别的程度？”
苏慕尘突然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着她无名指上的婚戒——那是用他第一枚军功章熔铸的戒指。
“他们渗透得比想象中深。”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某种危险的肃杀，“赵晋的腕表通讯模块里，有一条未发送的加密信息，接收者ID是‘W.A’。”
李慕白突然打了个响指：“等等！我在军科院数据库见过这个缩写——‘White Ashes’，灰烬组织。
五年前他们在巴基斯坦炸毁了一座核电站，现场留下的标记就是燃烧的纸鹤。”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刺耳，慕容春雪看着玻璃门内秦雅琪苍白的脸，想起昨天下午她们在化妆间的对话。
“其实你早就知道苏慕尘是龙魂的人吧？”秦雅琪当时正在涂口红，镜中倒影的笑容意味深长。
“他看你的眼神，和当年在喀布尔看那只受伤的小狼崽时一模一样。”
“春雪？”苏慕尘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眼角，“你在发抖。”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抱着双臂，指甲几乎掐进皮肉里。
“我在想赵晋的密匙，”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块己经融化的巧克力，榛果夹心黏在包装纸上。
“如果影武者知道我们用甜品骗了他们，会不会气得掀翻整个蛋糕店？”
李慕白突然笑出声，差点打翻手中的保温杯：“下次可以试试用马卡龙当密码器，杏仁饼壳里藏芯片，咬开还能触发自毁程序——简首是特工下午茶必备。”
苏慕尘无奈地摇头，却在这时，重症监护室的警报声突然响起。
他几乎是撞开玻璃门冲进去的，只见秦雅琪的手死死攥着床单，氧气面罩被扯到一边，嘴唇青紫得吓人。
“雅琪！”慕容春雪扑到床边，握住她插着输液管的手，那只手异常冰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秦雅琪的瞳孔己经开始涣散，却在看见苏慕尘的瞬间突然聚焦，指尖颤抖着在监护仪屏幕上划出字母。
慕容春雪认出那是摩斯密码的手势——W，A，空格，S。
“WA.S……”李慕白突然脸色大变，“是‘White Ashes Society’！灰烬社的缩写！”
监护仪的蜂鸣声变成尖锐的长鸣，秦雅琪的手臂重重垂下，腕间的银色手链滑落在地，露出内侧刻着的小字——“For S”。
苏慕尘弯腰捡起手链，金属链扣硌得掌心发疼。
他想起六年前在叙利亚，她冒着炮火把他从废墟里拖出来，自己后背被弹片划开三寸长的口子，却还笑着说：“舒队，你压断了我的睫毛膏，很贵的。”
“病人瞳孔散大，准备心肺复苏！”主治医师的声音像隔着水传来，苏慕尘被护士推到一边。
看着他们给秦雅琪做胸外按压，电极片贴在她心口，发出刺目的蓝光。
他突然注意到她耳后有块淡褐色的斑——那不是胎记，是用激光洗去的纹身痕迹，形状像一只振翅的蝴蝶。
慕容春雪不知何时站到他身边，将冰凉的手指塞进他掌心。
他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冷汗，衬衫己经贴在背上。
“她撑过了三次狙杀，”慕容春雪轻声说，指甲轻轻掐进他虎口——这是他们在摩加迪沙时的暗号，代表“保持清醒”，“这次也会的。”
十五分钟后，心电监护仪终于恢复规律的波动。
秦雅琪被转入普通病房时，手指突然动了动，微弱的声音像风吹过枯叶：“雪……小心……”
慕容春雪俯身贴近，闻到她发间残留的硝烟味——那是今天凌晨在会展中心天台狙击时留下的。
“我在，”她握住那只插着输液针的手，“你想说什么？”
秦雅琪的睫毛颤抖着，视线越过慕容春雪，落在苏慕尘身上。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嘴角扯出个近乎诡异的微笑：“他……领口有灰。”
所有人都愣了愣。
苏慕尘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领口，却摸到一片温热的——是慕容春雪刚才靠在他肩上时，蹭到的眼泪。
李慕白突然轻咳一声，举起手里的检测报告。
“那个……辐射尘埃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其实是食用色素加荧光粉，赵晋大概是从儿童科学实验套装里买的材料。”
慕容春雪破涕为笑，用袖口擦了擦眼睛：“所以我们和一个用‘脏弹’玩过家家的恐怖分子斗了整晚？”
“准确来说，”苏慕尘替她理了理乱掉的头发，指尖划过她耳垂的伤口，“是和一个偷了儿童烟花的疯子。”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晨光，李慕白的肚子突然发出轰鸣。
他尴尬地摸了摸口袋，掏出半块融化的巧克力：“有人要吃密匙吗？榛果味的。”
慕容春雪接过巧克力，咬下时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甜腻的可可在舌尖散开，混着空气中的消毒水味，竟有了种劫后余生的奇妙口感。
她抬头看向苏慕尘，发现他正盯着自己嘴角，眼神温柔得像春日融雪。
“怎么？”她挑眉。
“没什么。”他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碎屑，“只是觉得，用巧克力骗恐怖分子的女人，我娶对了。”
李慕白夸张地捂住眼睛：“你们能不能等我吃完这口狗粮再秀恩爱？”他晃了晃手里的检测报告。
“对了，秦雅琪后颈的纹身残留，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和三年前在伦敦爆炸案中‘自杀’的MI6特工，基因相似度99.7%。”
苏慕尘和慕容春雪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涛骇浪。
窗外，晨雾正在散去，燕京的天空露出浅灰色的云层，像一块被反复揉皱又展平的锡纸。
监护仪的滴答声里，慕容春雪忽然想起昨晚在会展中心的化妆间，秦雅琪曾递给她一支口红，外壳上印着金色的蝴蝶图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