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总院的走廊浸在冷白的灯光里，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蛛网。
裹着自动贩卖机里刚取出的冰咖啡苦涩气息。
李慕白斜倚在候诊椅上，指尖夹着根草莓味棒棒糖，粉白相间的糖体在唇齿间转得飞快，平板屏幕的冷光映得他镜片泛蓝——
屏幕上，秦雅琪的DNA比对曲线正随着指尖滑动起伏。
"师兄这专注度，堪比我家实验室的恒温箱。"
苏慕尘不知何时从转角晃出来，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本《针灸大成》，指尖一挑便抽走平板。
"不过看别人家的基因图谱有意思，还是听点真人真事有意思？"
棒棒糖"咔嗒"一声卡在喉咙里，李慕白剧烈咳嗽着捶胸，琥珀色的瞳孔因骤然的慌乱蒙上水雾："你、你什么时候——"
"慕容大小姐都喷可可了，我能不来？"苏慕尘晃了晃平板，屏幕映出他挑眉坏笑的脸。
"再说了，师兄无名指的婚戒都快被试剂腐蚀出包浆了，我再不关心，嫂子该以为您在搞科研婚外恋了。"
靠窗而坐的慕容春雪正在擦拭热可可泼出的痕迹。
闻言指尖顿了顿，睫毛下闪过一丝促狭："苏保镖，今天没在中药房研究不孕不育秘方，倒有闲心管别人的造人计划？"
"这叫医者仁心！"苏慕尘猛地一拍李慕白肩膀，震得对方棒棒糖棍儿都歪了。
"您看看这位，实验室恒温恒湿三十七度，脑子却冻得像块冰砖——
三十西岁零七个月，结婚三年零西个月，上次去黔东南还是上个月十五号下午三点十七分，在风雨桥上待了西十二分钟，喝了半杯酸汤鱼——"
"你装了定位器？！"李慕白惊得坐首身子，后颈的碎发都竖了起来。
"用得着吗？"苏慕尘从白大褂里摸出个小本本，牛皮封皮上"舒氏祖传秘方"几个字龙飞凤舞。
"嫂子每次寄来的苗寨酸角糕，都得经过我这关验收，上回那批少了两颗，还是我替您补的——"
"停！"李慕白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突然发现走廊尽头有护士探头，压低声音道，"我们的频率...很正常。"
"正常到能上《人体生理学》教材？"苏慕尘翻开笔记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银杏叶。
"您瞧瞧这记录：去年七夕视频通话十七分钟，三次提到'实验数据'；元旦跨年夜您在实验室配试剂，嫂子在苗寨陪留守儿童做灯笼——"
"那是她主动申请的扶贫项目！"李慕白的耳尖泛起薄红，棒棒糖在齿间咬得咯吱响，"再说了，生育这种事...得讲究科学。"
"科学？"苏慕尘突然凑近，白大褂上的中药香混着薄荷牙膏味扑面而来。
"知道苗族的'坐月酒'吗？怀孕三个月要办酒席，娘家送的背带得绣满三百六十朵花——您连备孕叶酸都没开始吃，拿什么讲究？"
慕容春雪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温热的可可在纸杯里晃出涟漪："苏慕尘，你这架势，倒像是aternity ward（产科）的主任医师。"
"那是！"苏慕尘猛地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纸上用朱砂画着复杂的八卦图。
"舒氏第十八代传人的'龙凤呈祥'针法，讲究'天癸调和，阴阳交感'，下针要配合月相潮汐，扎对穴位能让胞宫暖如春日——师兄，要不要现在试试？"
李慕白盯着那朱砂图，突然想起上个月在实验室，苏慕尘非要在他足三里穴扎针"提神"，结果害他手抖把珍贵的细胞样本洒了半培养皿。
他往后一仰，后脑勺撞上冰冷的墙面："你先给春雪试试？"
"我？"慕容春雪挑眉，指尖着咖啡杯沿，"臭流氓，你不是说戒指都戴了？不如先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再来操心别人？"
空气突然凝固。
苏慕尘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手指下意识摸向西装内袋——
那里躺着个丝绒小盒子，上周他在潘家园淘到的老银戒指，刻着缠枝莲纹，本想找个浪漫场合求婚。
"咳...那个..."他突然转身看向窗外，重症监护仪的绿光在脸上明明灭灭，"师兄你看，那朵云像不像送子观音？"
李慕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窗外乌云翻涌，倒像是《山海经》里的混沌巨兽。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想起昨夜和林晓的视频通话——
她站在苗寨的木楼前，身后是层层叠叠的梯田，发间别着朵白色的栀子花，说等今年的糯米酒酿成，就带他去看雷公山的日出。
"其实..."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银杏叶，"晓晓说，等扶贫项目验收完，就调回市区。"
"哦——"苏慕尘拖长声音，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木雕小人，头顶梳着冲天辫，腰间挂着个葫芦。
"这是我在黔东南收的老物件，'子孙桶'的缩小版，寓意..."
"够了！"慕容春雪笑着抽出他手里的木雕，塞进自己的帆布包，"再闹下去，真要叫精神科来抓人了。"
她看向李慕白，目光柔和下来，"林晓姐上次寄来的苗绣手帕，我还留着，她说等有了孩子，要亲手绣百福图。"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一声打开，穿白大褂的医生捧着病历本匆匆走过。
李慕白望着妻子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慕白，今天看到个苗族小孩，眼睛像你。"
他指尖着平板边缘，突然轻笑出声："或许...可以试试苏师弟的针法？"
"真的？！"苏慕尘差点蹦起来，白大褂口袋里的银针盒掉在地上，"我跟你说，这套针法要配独门药浴，用黔东南的鸡血藤、益母草——"
"先说好，"李慕白弯腰帮他捡银针，镜片后的眼睛闪过狡黠，"要是无效，你得替我整理三个月的实验数据。"
"成交！"苏慕尘伸出手，掌心躺着颗菱形的朱砂痣贴纸，"今晚就开始准备，我去煎药，你负责...哄嫂子开心。"
慕容春雪摇头轻笑，将冷掉的可可丢进垃圾桶。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细雨，雨丝敲在玻璃上，像极了苗寨风雨桥上的银铃声。
她摸出手机，给林晓发了条消息："某人要学苗寨阿爸灌酒的架势了，你准备几碗糯米酒？"
手机屏幕很快亮起，林晓的回复带着笑纹："十二碗起步，不够再加酸汤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