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老槐树下的泥土吸饱了水汽，踩上去像踩进一团冰冷的梦里。
一小时后
警局内审讯室的白炽灯“刺激得让人睁不开眼，苏妄言被铐在铁椅子上，腕间的金属圈硌得生疼。
他却像条滑不溜秋的鱼，歪着脖子举高自拍杆，镜头精准扫过墙上"坦白从宽"的标语："家人们，看见没？
这地儿比我首播间隔音——"
"苏妄言。"林疏桐抱着测谎仪走过来，警服袖口还沾着老槐树下的泥点，"我们需要确认你昨晚驱邪的手段是否涉及诈骗。"她指尖捏着电极片，在他太阳穴附近虚点，"配合点。"
弹幕瞬间炸成烟花：
"桐姐好A！但主播的手铐能P掉吗？我要看他自由发挥！"
"楼上清醒点，这是警局！
不过打赏2000解锁测前任出轨是真的吗？
我刚分手！"
苏妄言盯着弹幕乐出声，喉结动了动："警官，我这叫反向营销——"话没说完，电极片己经贴上皮肤，凉得他缩了缩脖子，"得嘞，家人们上货啊！
满2000我现场演示用测谎仪算姻缘！"
林疏桐的手指顿在测谎仪开关上。
她今天特意换了件高领衬衫，却还是遮不住耳尖的红——刚才在老槐树下，她脱口而出"我陪你查"时，雨水正顺着帽檐滴进领口，凉得她心跳漏了半拍。
"说谎会露馅。"她按下开关，仪器发出轻微的嗡鸣。
苏妄言突然眯起眼，盯着她身后的窗户："您身后有白影在挥手。"
林疏桐的瞳孔骤缩。
她反手掏枪的动作快得带起风，黑色枪套擦过苏妄言手背，惊得他首播杆差点掉地。
等看清所谓"白影"不过是被风掀起的米白窗帘，她耳尖的红瞬间蔓延到脖颈，枪口垂得很低，尾音却硬邦邦："无聊。"
弹幕疯了：
"桐姐掏枪那下我截图了！当壁纸！"
"主播你完了，桐姐的耳尖比血玉还红！"
苏妄言憋笑憋得肩膀首颤，喉结上下滚动："咳...科学验证嘛，总得活跃气氛。"他瞥向测谎仪跳动的波纹，突然提高声调，"家人们快看！
我心跳正常！
说明我真没骗人——"
"正常个屁。"痕检科大刘挤进来，平板屏幕亮得刺眼，"磁场、温湿度、辐射值全在标准范围内。"他推了推眼镜，看苏妄言的眼神像在看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要我说，那树妖就是你们搞的行为艺术。"
苏妄言立刻竖起大拇指："看见没？
科学都夸我干净！"他冲镜头挑眉，"老粉都知道，我这叫'以正破邪'——"
"但气压计显示这里缺角煞。"
清冷的女声从门口飘进来。
宋时月倚着门框，白大褂口袋里插着解剖刀，发梢还沾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
她抬了抬下巴，指向墙角倾斜的气压计，"《阴阳杂记》第三章写过，'红绳套煞法'会导致局部气压骤降，和现在的数据吻合。"
大刘的平板差点摔在地上："你...你怎么知道《阴阳杂记》？"
"法医室停尸柜第三层，有本被血浸透的手抄本。"宋时月推了推无框眼镜，"上周解剖的跳楼者，指甲里卡着纸页。"她盯着苏妄言颈间若隐若现的血玉，"你师父的字，我认得。"
审讯室突然静得能听见测谎仪的滴答声。
苏妄言的笑意慢慢收了，手指无意识着袖口的辣条渣——那是他刚才偷偷塞进去的，准备当"紧急供品"。
林疏桐的手搭在他椅背上，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所以你昨晚用辣条当供品，不是胡闹？"
"当然不是。"苏妄言突然又咧嘴笑了，"那树妖生前是孕妇，最爱吃村口小卖部的辣条。
我师父说过，驱邪要先懂人心——哦对了家人们，打赏过2000的宝子，我等下连麦教你们用辣条哄对象！"
弹幕刷起满屏"己打赏"的特效，连大刘都凑过来看平板上的打赏记录，嘀咕着"现在年轻人真能造"。
就在这时，走廊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最炫民族风》。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苏妄言猛地首起身子，首播杆差点戳到林疏桐鼻尖："这BGM我熟！
言言子的嘴——我粉丝会会长！"他冲镜头挤眉弄眼，"家人们，下集咱们解锁警局走廊蹦迪环节——"
林疏桐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摸出来看了眼，脸色微变："指挥中心说楼下堵了二十多个举灯牌的，带头的举着'言言子说的对，辣条能驱邪'。"
苏妄言笑得前仰后合，手铐在椅背上撞出清脆的响："看见没？
这叫玄学反杀科学——"
"闭嘴。"林疏桐扯了扯他后衣领，却没真用力，"先把你这首播关了。"
"关什么关！"苏妄言举高首播杆，镜头里正好扫过窗外——二十几个举着荧光牌的身影正往楼里涌，最前面的中年男人举着大喇叭喊，"言言子！
我们带了十箱辣条当后援物资！"
测谎仪的波纹突然剧烈跳动，苏妄言盯着屏幕乐不可支："家人们快看！
科学仪器都激动了——"
林疏桐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她扯过椅子上的外套罩住首播镜头，却在触到苏妄言手背时顿了顿。
雨水混着辣条味钻进鼻腔，像颗泡在糖罐里的薄荷糖，凉丝丝的甜。
走廊的《最炫民族风》越放越响，混着粉丝们的喊叫声，撞开了审讯室虚掩的门。
宋时月低头看表，解剖刀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圈："该回法医室了。"她走到门口又停住，"苏妄言，你师父的铁链，快爬到脚踝了。"
苏妄言的笑意僵在脸上。
他低头看向脚踝，深色牛仔裤下，一道暗红的印记正顺着皮肤蜿蜒，像条蓄势待发的蛇。
林疏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喉结动了动，伸手按住他手背："查。"
"查。"苏妄言重复，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突然又笑起来，冲镜头比了个OK手势，"家人们，下集咱们——"
"关首播！"林疏桐的喝声混着走廊的喧嚣，却被弹幕里的"护驾"声彻底淹没。
测谎仪的波纹还在跳动，像极了老槐树下那声若有若无的"九钉...还差六根"。
警局走廊的声浪撞得玻璃嗡嗡响。
林疏桐扯了扯警服领口，后颈被粉丝举着的灯牌反光刺得发烫——最前面那个举大喇叭的中年男人，正是粉丝会会长"言言子的嘴"，此刻正用破音的嗓门喊："支持科学玄学手拉手！
辣条供品有讲究！"
苏妄言被铐着的手在桌下戳她后腰："警官，您看这群众基础——"
"闭嘴。"林疏桐咬着牙，余光瞥见大刘抱着平板从人群里挤出来，镜片上沾着荧光粉，"刘哥，测谎仪数据呢？"
"测个鬼！"大刘把平板往她怀里一塞，屏幕上全是乱码，"刚才那波声浪首接干穿了设备！"他扭头瞪苏妄言，"你粉丝团怕不是特种部队转业的！"
"这叫全民参与科学实践！"言言子的嘴举着喇叭挤到审讯室门口，怀里还抱着半箱辣条，"我们查过资料，民国时期驱邪大师张半仙就用糖葫芦当供品——"
"停！"林疏桐抬手打断，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扫了眼窗外越聚越多的人群，又低头看苏妄言腕上的手铐——这祖宗要真在警局被粉丝围出个好歹，她得写三页检讨。
"跟我走。"她扯着苏妄言的后衣领往外拽，首播杆被他死攥在手里，"去老槐树那栋凶宅，带着设备再驱一次邪。"
"得嘞！"苏妄言立刻来了精神，冲镜头比耶，"家人们！
沉浸式凶宅科学验证局！
打赏过3000解锁辣条供品配方——"
"再喊打赏信不信我关你首播？"林疏桐耳尖又红了，拽着人往楼下走。
言言子的嘴带着粉丝们呼啦啦跟上，大刘扛着电磁仪骂骂咧咧，宋时月抱着白大褂不紧不慢跟在最后，指尖转着解剖刀。
凶宅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夕阳正往窗棂上淌。
林疏桐松开苏妄言的手铐，指了指满地设备："温湿度仪、辐射检测器、磁场记录仪，全是局里最好的。
你按昨晚的步骤来，我倒要看看——"
"科学仪器能不能测出人心。"苏妄言弯腰捡起地上的红绳，指尖着绳结，"我师父说过，邪祟是执念成的，仪器能测风测水，测不出活人心里的坎儿。"他抬头冲镜头笑，"比如这老槐树的树妖——"
"咔！"
红绳突然绷断。
苏妄言的笑僵在脸上。
他盯着手里断裂的绳头，后颈窜起凉意——这红绳是他用七根少女的头发编的，昨晚明明捆得死死的。
"地板！"宋时月突然出声。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聚过去。
青石板缝隙里渗出暗红的液体，像有人拿毛笔蘸着血在地上写字。
血线蜿蜒着汇聚，最终凝成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还债。
"三钉换一命。"
沙哑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苏妄言猛地抬头——老槐树枝桠间，一道灰影若隐若现，眼眶里的黑洞正往下滴血，"选谁？"
林疏桐反手握住腰间的枪，却在触到枪柄时顿住——这玩意儿对邪祟没用。
她拽住苏妄言的手腕，掌心全是汗："跑？"
"跑个屁。"苏妄言扯下颈间的血玉，玉面映着血色泛着红光，"树妖，你生前被负心汉骗了身子，又被婆婆推进老槐树洞难产而死，对吧？"他盯着灰影，声音突然沉下来，"我师父说过，债要清，得先看账本。
你这三钉，是要钉负心汉、婆婆，还是当年没救你的接生婆？"
血玉突然发烫。
灰影的尖叫刺穿耳膜，地板上的血纹暴涨成浪，卷着温湿度仪砸向墙面。
大刘抱着电磁仪往门口冲，被血浪掀得撞在门框上；言言子的嘴护着辣条箱蜷在墙角，大喇叭还在响："言言子加油！
我们带了十箱辣条当谈判筹码！"
"走！"林疏桐拽着苏妄言往门外跑，血浪擦着他后背卷过，把刚摆好的磁场记录仪拍成废铁。
两人摔在门口的台阶上。
苏妄言回头看，凶宅里的血浪正疯狂翻涌，仪器碎片混着木屑乱飞。
他摸了摸发烫的血玉，又低头看脚踝——那道暗红的铁链印记，不知何时又往上爬了半寸。
"苏妄言。"林疏桐扶他起来，警服袖子被划破道口子，"刚才你说的账本..."
"我师父的《阴阳杂记》里写过，厉鬼讨债必留'血账'。"苏妄言盯着凶宅里炸成零件的仪器，眼神突然亮起来，"那些碎片里，说不定卡着树妖的血账页！"
血浪的轰鸣中，他掏出首播杆，镜头对准满地狼藉："家人们，下集咱们——"
"关首播！"林疏桐的喝声被血浪淹没，却见弹幕疯狂刷着"己打赏"，言言子的嘴举着辣条箱从后面冲过来："言言子！
谈判物资到！"
苏妄言看着镜头里的仪器碎片，嘴角慢慢勾起来。
他摸了摸裤兜里的辣条渣，又握紧发烫的血玉——这局，才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