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里的暖意,裹着尘土和机油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冻僵的皮肤上。薇拉的身体在我臂弯里沉得像块冰,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带起压抑的痛哼。小蒲公英从她肩头跳下,落在厚实的灰白兽皮上,沾满冰晶的绒毛抖了抖,胸前的光核在相对温暖的环境里努力稳定着微弱的乳白光芒,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环境。
我的目光却死死钉在角落那个蜷缩的身影上,还有岩壁前那行刻入石头的、绝望的警告——“不要相信光!它在污染源头!”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凿子,狠狠敲在紧绷的神经上。光?污染?菌沼深处阿杰晶化又异变的身影、薇拉精神污染时看到的恐怖幻象、小蒲公英光核中那丝被冰牙称为“污染”的气息……无数碎片在脑海中疯狂冲撞,试图拼凑出某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他是谁?”我声音干涩,目光转向走到火塘边,正用一根骨棒拨弄冷灰的冰牙。
冰牙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骨棒刮擦着灰烬,发出单调的沙沙声。他没有看角落的人,仿佛那只是一块无关紧要的岩石。
“铁砧。”沙哑的声音在岩洞里回荡,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比你们早几天掉下来的‘零件’。捡到他的时候,就剩一口气,抓着块破铁片,嘴里反复念叨着‘光’、‘污染’、‘源头’。”他顿了顿,骨棒指向岩壁那行字,“醒了没两天,就刻下这个,然后……就这样了。”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描述天气,听不出丝毫波澜。
铁砧?代号?还是名字?那块被他死死攥在怀里、露出半截的暗红色金属板,边缘粗糙,像是从更大的结构上暴力拆解下来的,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模糊的刻痕。
薇拉在我怀里艰难地动了动,涣散的目光也投向角落的铁砧,又落回那行字迹上。“污染源头……光耀之城……”她无意识地低喃,声音微弱嘶哑,带着梦魇般的颤音,“阿杰……他……他也说过……光耀之城的碎片……在……在引燃……”
阿杰!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迷雾!枯涸焦土界的晶化惨状,菌沼深处阿杰变异成的“菌心”,他最后传递的空间坐标和那句嘶吼……碎片!污染源头!
“他见过污染源头!”我猛地看向冰牙,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急切,“那个铁砧!他一定知道什么!”
冰牙终于停下了拨弄灰烬的动作。他缓缓抬起头,面罩下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刺破岩洞的微光,落在我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窒息的冰冷。
“知道?”冰牙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嘲弄,“知道又怎样?看看他。”他的目光转向角落那个毫无生气的轮廓。“恐惧刻进骨头里,精神被‘污染’啃噬得只剩下空壳。知道真相,有时候比无知死得更快。”他顿了顿,冰冷的视线扫过薇拉扭曲的双臂和灰败的脸色,最后落在我左臂那隐隐作痛的伤口上。“你们现在的样子,比他也好不了多少。不想变成下一个空壳,就先把自己这堆破烂拼好。”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刚刚燃起的急切。残酷,但真实。薇拉的手臂再拖延下去,就算接上也会留下永久的残疾。小蒲公英的光核黯淡得让人心焦。我自己的左臂核心虽然暂时稳定,但过度透支后的空虚感和那点秩序核心与光柱能量融合后的微妙躁动,始终像一颗不稳定的炸弹。
冰牙不再理会我们。他走到岩洞另一侧,那里堆放着一些粗糙的骨质容器。他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是满满一罐深绿色的、如同冻结苔藓般的粘稠物质,散发着浓烈的、类似松针和薄荷混合的刺鼻气味。他用骨片挖了一大块出来。
“过来。”他命令道,声音不容置疑,指向铺着兽皮的地方。
我扶着薇拉,小心翼翼地让她在厚实的兽皮上躺下。小蒲公英立刻凑到她脸颊边,用微温的光核蹭了蹭她冰冷的脸颊。薇拉勉强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眼神示意小家伙没事。
冰牙蹲下身,动作没有医护人员的温柔,却带着一种精准的利落。他抓住薇拉扭曲得更严重的那条断臂(之前被菌潮撞飞时二次受创),手指在几个关键的骨节和肌肉群上快速按压、探查。
“肩胛骨裂,肱骨中段粉碎性错位,尺骨桡骨远端骨折,三角肌和肱二头肌严重撕裂。”他报出的名词冰冷而专业,像是在陈述一堆损坏的零件。“胸骨第三、西肋交界处骨裂,肺叶有挫伤淤血,脾脏轻微震荡。”
薇拉死死咬着下唇,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颤抖,却硬是没发出一声痛呼。
冰牙没有安慰,他拿起那深绿色的冻苔药膏,毫不犹豫地、厚厚地涂抹在薇拉断臂发紫的皮肤上。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薇拉的身体猛地绷紧!她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瞬间瞪大!那药膏带来的不是温和的清凉,而是如同亿万根冰针瞬间刺入骨髓的极致冰寒!比冰原的寒风更加刺骨、更加深入!
“呃——!”压抑不住的痛哼终于从她齿缝里挤出。
“忍着。”冰牙的声音毫无波澜。他涂抹药膏的动作稳定而快速,覆盖了所有的区域。那深绿色的物质仿佛有生命般,接触到皮肤后迅速渗透、蔓延,薇拉手臂上的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退!皮肤下淤积的紫黑色也变淡了一些!但代价是极致的冰寒带来的剧烈痛苦和肌肉不受控制的痉挛。
左臂深处的秩序核心似乎被薇拉剧烈的痛苦和那冻苔药膏散发出的、奇特的能量波动刺激,微微躁动起来。视野边缘,那些淡金色的线条再次浮现,不再是预警的猩红,而是如同被扰动的水纹,在薇拉受伤的手臂区域勾勒出复杂的、能量淤塞和冰寒能量渗透的轨迹图。
冰牙涂完手臂的药膏,开始处理薇拉胸口的伤势。他解开她破烂的外衣,露出心口下方那处触目惊心的凹陷和淤青。深绿色的冻苔药膏再次覆盖上去。
薇拉的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猛地一弹!胸骨骨裂处被药膏的极致冰寒刺激,剧痛瞬间冲垮了意志!她眼前一黑,头猛地向后仰去,意识瞬间模糊!
“薇拉!”我惊呼,下意识地伸手想阻止冰牙。
“别动!”冰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一只手稳稳按住薇拉的肩膀防止她乱动,另一只手继续涂抹药膏,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冻苔强行冻结受损组织,减缓内部出血和,麻痹深层痛觉神经。过程痛苦,但有效。”他瞥了我一眼,面罩下的眼神冰冷,“要么让她痛晕过去,要么看着她内脏继续出血死掉,你选。”
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攥紧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看着他冰冷精准的动作,看着薇拉在昏迷中依旧因为剧痛而微微抽搐的身体,一股无力的愤怒和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就在这时——
“嗬…嗬嗬……”一阵如同破旧风箱艰难抽气的、沙哑而诡异的笑声,突然从角落传来!
是铁砧!
那个一首如同死尸般蜷缩的身影,不知何时竟抬起了头!深棕色的工装兜帽滑落,露出一张被污垢和干涸血迹覆盖的脸。他的眼睛睁开了!但那双眼睛里没有神采,只有一片浑浊的、如同被浓雾笼罩的灰白!瞳孔扩散,没有焦点。
他干裂的嘴唇扭曲着,发出断续的、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浑浊的灰白眼珠,首勾勾地“盯”着小蒲公英胸前那微弱但稳定的乳白光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