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的雁门关被铅灰色的雪幕彻底吞噬,云层低得仿佛伸手就能扯下一角,沉甸甸地压在城楼的飞檐上,将雕花斗拱压成一道冷硬的墨线。苏晚被粗麻绳吊在城门楼外侧的垛口间,寒风卷着冰粒般的雪粒子劈头盖脸扑来,像无数细针狠狠扎进暴露在外的皮肤。麻绳勒得手腕生疼,冻僵的手指蜷成青紫色的拳,颈间的虎符小鱼玉佩却异常冰凉,隔着三层狐裘衣料依旧硌着心口,那青铜的寒意竟与三日前秦九霄临别时的眼神一样凛冽,仿佛将北疆的风雪都凝在了这块碎符之上。
"秦九霄!"敌军主将完颜烈铁塔般站在她身侧,镶着狼头图腾的皮帽上落满雪沫,毛茸茸的帽檐下露出一双凶光毕露的眼睛。他铁钳般的手指捏着苏晚的肩胛骨,铠甲护手的尖刺隔着衣料扎进肉里,发出咯咯的骨响。完颜烈扬起手中匕首,刀锋在晨曦中闪着幽蓝的光,稳稳抵住她后颈脆弱的皮肤,指着城下黑压压的大军,声音混着北风的呼啸炸开:"放下兵器,开城投降!否则我立刻让她碎尸万段,拿去喂了城外蹲守的饿狼!"
城下的雪原上,秦九霄骑着玄色战马"踏雪"立在阵前,玄甲在雪光中闪着冷铁的光泽,肩甲沟壑里还沾着从京城带来的面粉——那是三日前深夜,苏晚在将军府兵器库为他缝补棉袍时,不小心蹭上的。他握着玄铁长枪的右手青筋暴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枪尖狠狠戳进没膝的积雪里,溅起的冰渣混着暗红的血沫西散飞溅——那是昨夜率亲卫冲杀蛮族先锋时,枪缨绞进敌人咽喉留下的战痕。"放了她!"他声音嘶哑得如同磨砂,呵出的白气在零下三十度的冷空气中瞬间凝结成雾,像无数破碎的叹息悬浮在唇边,"我秦九霄在此,要杀要剐,冲我来!"
苏晚低头望去,雪花落在他未束的长发上,将墨丝染成斑驳的白,像撒了把碎钻,衬得他眼下的青黑愈发浓重,那是三日夜以继日部署军务留下的痕迹。她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兵器库,他接过棉袍时,指尖触到袖口那两颗用虎符碎钻镶成的鱼眼盘扣,当时他指腹的粗糙蹭过钻石棱角,眼里闪过的温柔几乎要将她融化。此刻,雪花落在她发间,融化成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混着冻僵的泪痕,在皮肤上留下灼痛的凉意。"别管我!"她用尽力气喊道,声音被狂风撕成无数碎片,抛向空中,"守住城门!别让蛮族踏进一步!"
完颜烈没想到这看似柔弱的商户女竟如此刚烈,暴怒中匕首猛地横向划破她手臂。狐裘袖口应声裂开一道血口,温热的鲜血涌出的瞬间便被寒气冻成暗红的冰珠,顺着城墙砖缝滚落,像极了秦九霄雕琢虎符时,滴在青铜凹槽里凝固的血痂。"秦九霄!"完颜烈举起带血的匕首,刀刃映着东方微明的晨光,折射出残酷的光,"你老婆都不怕死,你还等什么?莫不是北境战神的威名,都是靠欺负妇孺赚来的?"
秦九霄看着苏晚手臂上渗出的血线,那抹红在素白的雪幕中如同一道惊雷劈进眼底。他忽然手臂一松,玄铁长枪"哐当"一声插在雪地里,枪尖震颤着发出嗡鸣,惊起几只躲在雪下避寒的寒鸦。拔出腰间匕首时,凛冽的北风将他玄色披风吹得猎猎作响,内衬上苏晚亲手绣的晚香玉暗纹若隐若现,每一朵花瓣都用雪蚕丝线勾勒,此刻却被风雪掀起,像振翅欲飞的蝶。匕首划破手掌的瞬间,鲜血滴落在雪地上,迅速洇开一朵朵红梅,与他铠甲上狰狞的麒麟纹交相辉映,宛如一幅用血肉绘就的图腾。"苏晚——!"他单枪匹马冲向城楼,玄甲在雪光中如同一团燃烧的烈火燎原,"踏雪"的马蹄踏碎冰面,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城门上,震得城楼都在嗡嗡作响,也敲在苏晚骤然紧缩的心上。
寒风中,秦九霄的玄甲肩甲撞开迎面而来的羽箭,枪尖挑飞第一个蛮族兵时,枪缨上的血珠溅在雪地里,瞬间冻成红玛瑙般的颗粒。他眼前只有城楼上那个被吊起的身影,苏晚颈间的虎符小鱼玉佩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像一颗坠入冰窟的星。而苏晚看着他冲破箭雨的身影,忽然想起他刻虎符时,虎口渗出的血珠滴在青铜上的模样,那时候他说:"你是我的兵符,是我秦九霄此生唯一的调令。"
此刻,雁门关的风雪越发狂猛,将天地间染成一片混沌。完颜烈的怒吼、秦九霄的冲锋、城楼下十万大军的呐喊,都在苏晚耳边模糊成一片嗡鸣。她只看见秦九霄眼中那比风雪更炽烈的火焰,那是比虎符更坚硬的决心,是比北疆冰雪更永恒的温柔。而颈间的虎符小鱼,正透过层层衣料,将秦九霄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传递到她即将冻僵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