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风卷着落叶掠过西街，悦来居后厨的铜锅却烧得正旺。苏晚揭开将军醉鸡的锅盖，米酒香气混着花椒麻味冲散了寒意，忽然听见前堂传来林知许的拍案声。
"姐姐！故事写好了！"少年书生抱着一摞桑皮纸冲进来，眼镜片上沾着墨点，"你看这将军醉鸡的由来——"
宣纸上的小楷写得龙飞凤舞："话说景和元年，秦将军率三千铁骑破敌十万，归营时大雪封山，士兵以野山鸡入黄酒煨煮，将军尝后抚掌称绝，言'此鸡有醉卧沙场之勇，亦含乡野炊烟之暖'，遂得名'将军醉鸡'。"
苏晚指尖划过"醉卧沙场"西字，想起秦九霄信里提过的北疆雪夜，喉间忽然发紧。"林秀才，"她放下纸页，"这故事里的'乡野炊烟'，倒是贴切。"
沈清欢端着刚出锅的糖醋排骨进来，瓷盘边缘还凝着糖丝："姐姐，前堂张屠户说，他儿子在边关就爱吃带故事的菜。"她指着菜单上新增的小字，"林公子写的状元排骨故事，把绸缎庄老板娘听哭了。"
那故事苏晚记得清楚：落魄秀才进京赶考，妻子用仅有的排骨熬煮酸甜酱汁，状元及第后将菜名改为"状元排骨"。此刻前堂正传来绸缎庄老板娘的哽咽声："我家那口子当年赶考，我也是这么给他做的......"
林知许得意地晃着毛笔："姐姐，鱼香肉丝的故事我也琢磨好了！"他展开另一张纸，"相传蜀地有位渔婆，某日丈夫空手而归，她用坛中泡姜泡椒炒肉丝，渔夫尝后惊觉'此味赛过江中鲜'，遂名'鱼香肉丝'。"
苏晚看着故事末尾画的小鱼图案，忽然想起秦九霄送的那瓶川蜀野山椒。"就这么定了，"她将故事递给沈清欢，"让分店也把故事抄在菜单上。"
三日后，悦来居的菜单旁多了泛黄的故事插页。穿粗布衫的脚夫指着将军醉鸡的故事嚷嚷："怪不得这鸡吃着带劲儿！原来是将军吃过的！"戴瓜皮帽的账房先生则摇头晃脑："这状元排骨的酸甜，倒是应了'先苦后甜'的道理。"
这天午后，三个穿湖蓝长衫的读书人踏进门，为首的老者抚着胡须："听闻贵店菜有典故，特来一探究竟。"
林知许立刻迎上去，折扇"啪"地展开："三位先生，可是想听故事？"他指着墙上新挂的故事板，"这将军醉鸡，说的是秦将军北疆破敌......"
老者尝了口醉鸡，忽然击节赞叹："好一个'醉卧沙场之勇'！这花椒的麻，确有金戈铁马之气。"旁边的年轻书生却盯着糖醋排骨的故事出神："这状元排骨，让我想起家中拙荆......"
苏晚在后厨听见，特意让沈清欢多添了份糖桂花。待读书人离席时，老者突然拦住林知许："小哥，这些故事可否整理成册？老夫想带回书院与学生分享。"
林知许眼睛一亮，转头看向苏晚。夕阳穿过窗棂，照在她擦得发亮的铜锅上，映出点点金光。"先生若不嫌弃，"苏晚解下围裙，"我们正有此意。"
三日后，林知许抱着刻好的木板冲进后厨："姐姐！第一版《悦来居食话》印好了！"他展开泛黄的纸页，将军醉鸡的故事旁配着沈清欢画的简笔画——秦将军策马持剑，脚下踩着只冒热气的鸡。
阿桃捧着册子蹦跳着去前堂发放，很快传来惊呼："这画里的将军，跟秦公子长得真像！"绸缎庄老板娘摸着册子上的状元排骨故事，泪水滴在纸页上："我要拿回家给我闺女看。"
邻县的货郎听闻，特意绕路来讨册子："我婆娘最爱听故事，这册子能换两斤卤牛肉不？"苏晚看着他补丁摞补丁的褡裢，递过册子和一包刚出锅的排骨："故事换排骨，不亏。"
雪落西街的那日，分店传来消息：《悦来居食话》被临县书院的山长拿去做了作文范本。林知许读着信，忽然红了眼眶："姐姐，你看，我们写的故事，真的有人喜欢。"
苏晚望着窗外飘飞的雪花，想起秦九霄信里的"京城初雪"。她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上面的晚香玉纹路被体温焐得温润。后厨的铜锅又开始咕嘟作响，新炖的将军醉鸡香气里，似乎多了几分来自北疆的风雪味，和一个少年将军的遥远牵挂。
而那些写在菜单上的故事，早己不只是菜的由来。它们是西街的烟火，是边关的月光，是一个女子用味蕾编织的、跨越山海的思念。当食客们捧着《悦来居食话》读得入神时，苏晚知道，这些故事正在生根发芽，长成比菜肴更动人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