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动猎猎军旗时，秦九霄的玄铁铠甲上凝着白霜。苏晚带着兰兰站在青石城门口，手中捧着新熬的小米粥，陶罐外壁沁出的水珠沾湿了她的粗布袖口。晨雾中，三万大军如黑色洪流，正缓缓碾过结霜的官道。
"秦郎，"苏晚踮脚将粥碗塞进他手里，指尖触到冰凉的甲叶，"路上喝，别凉了。"
秦九霄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铁蹄与冻土碰撞出火星。他低头看着陶罐里蒸腾的热气，映出苏晚被寒风吹红的鼻尖："知道了。"他的甲叶蹭过她的衣袖，发出细碎的声响，"书院的事，别太累。"
苏晚还想说什么，却被虎娃带着学生们的喧闹声打断。少年扛着两袋粮草，腰间的算盘随着步伐叮当作响。三十几个孩子跟在后面，每人背着个小竹篓，里面装着晒干的萝卜干和腌菜。
"苏先生！"虎娃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额头的汗珠在晨光中亮晶晶的，"张婶子送了十斤糙米，李铁匠捐了半车木炭......"
王举人跟在队伍后面，手里提着个粗布口袋。他的青布长衫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这次是真的补丁摞补丁。看到苏晚，他犹豫着停下脚步，手指无意识地着口袋上的针脚。
"王举人，"苏晚迎上去，"您怎么来了？"
"我......"王举人低头看着脚尖，"听说要劳军，我......我也做点事。"他突然把口袋塞给苏晚，"这是自家蒸的馒头，孩子们爱吃。"
苏晚打开口袋，麦香混着碱味扑面而来。馒头蒸得歪歪扭扭，有的还裂着口，但每个都用干净的荷叶包着。她抬头看向王举人，发现他鬓角添了几根白发，在晨雾中泛着银光。
"谢谢。"苏晚轻声说，"您的心意，将士们会记得的。"
王举人突然转身，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还有这个......"他打开布包，露出里面的笔墨纸砚，"给孩子们的，写战报用。"
苏晚看着那些崭新的宣纸，突然想起三年前王举人书房被烧时，他也是这样抱着残缺的账本痛哭。她轻轻接过布包，指尖触到一张纸条："壬戌年冬，捐银二十两。"
军号声在城头响起，惊起寒鸦掠过血色朝阳。秦九霄翻身上马，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从怀里掏出个小陶罐，里面装着苏晚新制的冻疮膏："上次的用完了，这个......"
"记得每天擦。"苏晚替他整理披风，金线绣的麒麟纹在晨光中泛着祥瑞的光，"打完仗早点回来。"
秦九霄点头，马鞭在空中划出清脆的响鞭。三万大军开始移动，铁蹄声震得地面微微颤抖。苏晚带着孩子们退到路边，看着秦九霄的背影渐渐缩成小点，铠甲上的霜花在朝阳下闪烁如星。
军行百里，暮色西合时，秦九霄的大军在松树林扎营。他打开苏晚塞的包袱，里面除了棉衣，还有兰兰绣的"平安"荷包。绣线歪歪扭扭，"安"字写成了"女"字，但秦九霄却小心翼翼地收进贴身衣袋。
"将军，"军医跑来报告，"清欢书院送的粮草，够吃三天！"
"不止三天，"秦九霄摸出虎娃算的粮草单，桑皮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这上面写着，还有百姓们凑的腌菜。"他指着单子上的"腌菜二十坛"，"每个坛子里都塞了字条，写着'祝将军凯旋'。"
军医打开一个坛子，腌萝卜的清香混着花椒味扑面而来。坛底压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秦将军，我爹说您是大英雄！"
秦九霄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在火光中格外温柔。他想起苏晚教孩子们写字时的模样，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发间，落满粉笔灰的身影像棵开着碎花的槐树。
苏晚在书院收到前线的信时，正在教孩子们熬军粮。虎娃拉风箱，兰兰添柴火，大铁锅咕嘟咕嘟冒着泡，小米粥的香气漫过整个院子。
"秦郎说，"苏晚展开信纸，声音发颤，"将士们吃着我们的小米粥，打了胜仗。"
孩子们欢呼起来，兰兰把烧火棍往地上一扔，蹦蹦跳跳地唱起民谣："小米粥，香又甜，喝了胜仗打连连......"
王举人站在院门口，手里提着两袋面粉。他看着兰兰蹦跳的身影，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在私塾里背书的情景。那时候，他也像这些孩子一样，对未来充满憧憬。
"苏姑娘，"他搓着手，"下次劳军，我......我去磨面。"
苏晚微笑着点头："好啊，我们正缺个磨面师傅。"
王举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我新写的《算术启蒙》，给孩子们的。"他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十张墨迹未干的字卡，每张都用红笔圈出重点。
苏晚接过字卡，看到每张背面都写着："清欢书院，壬戌年秋。"她抬头看向王举人，发现他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躲闪，而是充满了真诚。
窗外的棉田翻着白浪，像极了秦九霄军旗的颜色。苏晚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嬉戏，突然觉得这些粮草和粥香，不仅暖了将士们的胃，还暖了守旧派们渐渐解冻的心。
深夜，苏晚坐在油灯下批改作业。虎娃的算术题算得又快又准，兰兰的字虽然歪歪扭扭，但每个笔画都透着认真。她翻开王举人的《算术启蒙》，发现里面夹着张纸条："愿以余生，补过往之过。"
苏晚轻轻合上书本，望向窗外。月光洒在棉田上，泛起层层银浪。她知道，这场战争不仅是为了保卫家国，更是为了守护像清欢书院这样的希望。而这些希望的种子，正在她的精心浇灌下，慢慢发芽、生长。
"苏先生，"虎娃抱着一捆柴火进来，"明天要给将士们送棉衣，我来帮忙。"
苏晚微笑着点头："好，我们一起准备。"
油灯的火苗轻轻摇曳，映着苏晚温柔的侧脸。她知道，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只要心中有光，就能照亮前行的路。而清欢书院的灯火，会一首亮着，为所有心怀希望的人指引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