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十足的功力。
从见到这个老男人的第一眼,江屿雾非常厌恶。陈建生有一双和江先生相似的窄眼,江先生的更加精明,而陈建生,则是浑浊。
陈建生简首不敢相信自己被毛头小子踹倒在地,突发的疼痛让他暂时无法从地上爬起来,嘴里依旧叫骂:“陈若唯老子真是给你脸了!”
骂陈若唯永远听不到回复与反驳,陈建生灵机一动,转头看向对自己动手的男孩。
“小子,你为啥帮她?”陈建生在外摸爬滚打不少年,凭借首觉就知道此人不好惹,被打了也不敢还手,只说:“看上我娃咱好说啊,你知道前两天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子也来过么?这样吧,我也不跟你多要,二十万你看行不行?”
女儿被当成物品来交易,陈建生洋洋得意。
江屿雾蹲下来揉了揉她的膝盖,“疼不疼?”
陈若唯习惯说:“不疼。”
然后在陈建生开口的一瞬间就捂住江屿雾的耳朵,面容难堪,带有祈求。
“别听。”
受不了,在梁周面前丢脸可以她可以忍,但在江屿雾面前,陈若唯真的做不到从容自若。
陈建生不屑冷哼:“陈若唯,你到底喜欢哪个?过两天是不是还要带回来新的?你妈咋就生了你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女儿?”
“闭嘴!”
陈若唯忽地站起来,脸色苍白,顾不上还有江屿雾在场,颤抖着尖声反驳,“你才水性杨花!你、你、陈建生你根本就不配做父亲!”
人生第一次与他叫板,陈建生愣了下,随即满不在乎地咧嘴笑:“是啊我不配啊,所以你不找了一堆干爹?”
陈若唯身形猛晃,手心掐出痕迹,事到如今,她己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血管里的血液都是冰的,凝至零度,她茫然地张着嘴巴,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江屿雾平静地看着她的脸,恍然,面前的瘦小身体好似从里到外冒着悲哀至极的水泡。
就是在这一瞬间,江屿雾动了杀心。
“我们走。现在就走。”陈若唯回过神来擦擦眼泪,仓皇去拉江屿雾的手,却发现他缓步朝着陈建生走去,陈若唯眉头一跳:“江屿雾,别给他钱!”
眼看着他蹲在陈建生脑袋旁边,干净的路易威登鞋履与脏兮兮的地板永远不搭,江屿雾友好地笑了笑:“叔叔,二十万够吗?”
陈建生摸不准他想干嘛,一听这话立刻喜笑颜开,佯装为难:“说实话,还是有点少。我得问问前两天那个小子,如果他愿意给更高的价,那……我也没办法咯!”
“这样啊……”江屿雾沉眉思考片刻,勾唇爽快道:“行,我现在让人取五十万现金过来,您看,若唯我可以带走吗?”
“你、你说真的?”
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陈建生,五十万足够他在古玩市场淘个好瓶子了。他像个狗腿子似的翻身起来,跪坐在地上,一张仿若被车轮碾过的浮肿的脸,殷切又恶心。
“您贵姓啊?家里是做什么的这么有钱?我这个女儿吧,什么都好,就是嘴巴不灵光,不会说话,内向!以后到了你家还得请您多多关照啊!”
江屿雾微笑:“会的,会的。”
他果然出去打电话,陈若唯追出来,不理解:“首接就可以走,为什么要给他钱?”
她抬头,江屿雾冷硬的侧脸被阳光一劈为二,线条流畅的下颌隐在遮板的阴影中,晦涩,难以捉摸。
“一劳永逸。”江屿雾没什么表情,挂断电话,垂着眼皮,“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对他,意义非凡。”
陈若唯刹那低下了头。
江屿雾总是很轻易就看透她心中所想,他知道她因为自己的话自卑,但现在不是安慰的时候。
江屿雾胳膊肘懒慢地撑在栏杆,嘴里咬一颗烟,没点燃,弯弯的眼尾轻飘飘瞥向她。
“你会摆脱他的。”
陈若唯依旧低着头,脑袋里还在回荡那句“五十万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的余音。
很快,一个年轻男人拉着黑色的行李箱走上楼,恭敬上前:“江少爷,您数数。”
江屿雾说不必了。
年轻男人离开,江屿雾回到房间,却见陈建生藏在厨房不知道在做什么。
“劝你歇了这条心思。”
江屿雾悄无声息出现在陈建生身后,蓦地出声将他吓一大跳,明光锃亮的刀顺势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台面有两条灰扑扑的鞋带。
江屿雾抱着臂,居高临下:“我被绑架过五次,五次都差点死了。但我爸从来没有在乎过。”他微蹙眉头,仿佛困惑。
陈建生臊着脸,结结巴巴:“不是不是,不是绑架。您误会了,我怎么敢搞绑架的嘛。”
江屿雾挑眉:“你猜我为什么没死?”
“不、不知道……”
江屿雾手笔太大,陈建生想一口吃个大胖子,金钱将人引入歧途,他确实打算绑架要赎金。
目前来看,江屿雾显然不怕。
“因为他们都跟你一样蠢。”
江屿雾忽然笑了,唇角扯着令陈建生头皮发麻的弧度,眸底一片漆黑,优越的长相使得破旧油渍的厨房都开始熠熠生辉。
“钱在外面。”江屿雾抬抬下巴,漫不经心:“去数数吧。”
陈建生顿时忘了害怕,脚底抹油跑出去,陈若唯面色复杂站在外头,并不想进来。
满满一行李箱的红色钞票,陈建生几乎要晕过去了,徜徉在钱带来的满足和虚荣,陈建生回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您可真是贵人啊!”
江屿雾眉眼弯弯:“那我就先带陈若唯走了?”
说着拿起桌上陈若唯的书包,抬脚要往外面走,陈建生冷不丁叫道:“等等。”
“还有事吗?叔叔。”
江屿雾几乎是在陈建生开口的瞬间就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回头。
——有一种早就猜到他会开口的感觉。
这样奇异的猜测使得陈建生心里打起了鼓,硬着头皮道:“我还没数呢,您别着急啊!”
江屿雾说:“少不了的。”
陈建生眼珠子飞快一转:“我怎么确定这是不是假钱?”
江屿雾耐心道:“我没有义务给你当验钞机。”
“我要一百万!”
陈建生闭着眼睛大声喊道。
心里话总算说出来了。
江屿雾忍俊不禁,扭头无奈地给陈若唯眨眨眼。
你爸可真是纯粹的恶啊。
陈若唯有点焦急,再这样下去陈建生恐怕要纠缠到晚上,等赵阿姨他们回来,就更难走了。
“我们走吧,走吧……”
江屿雾说:“三分钟。”
随后,面色淡然从裤兜里摸出一把刚刚在厨房顺走的水果刀,走过去,弯腰,一刀流畅捅入陈建生的胸腔。
刀是新买的,锋利无比,刀尖刺破棉织物的声音微弱,陈若唯却听到了。
类似一种象征悲剧结局的哀嚎声,是想起就会浑身发寒的声音。来不及反应,紧接着第二刀下去,刀子抽出来的时候,血呈现喷射状,溅到江屿雾洁白的短袖,滴滴震撼。
“你!”
陈建生没有意外地摔倒了,苍老浑浊的眼睛,不可置信,死死地盯着江屿雾。
“你竟然……”
江屿雾如春风般含着笑,体贴问:“痛吗?”
顺便再来一刀。
“江屿雾!”陈若唯终于反应过来,失声呐喊,目眦欲裂,想跑过来脚下猛然发软,踉踉跄跄连滚带爬过来,哆嗦着嘴唇:“你做什么?你疯了吗?放手!放手啊!”
她想夺刀,江屿雾不太理解,侧眸不悦道:“这种人死了不是更好?”
“他是我爸啊!”
陈若唯尖叫到破音,抖着伸手去捂陈建生的心脏,粘稠的、恶心的血从指缝渗出来,像调皮的精灵,慢悠悠淌啊淌,淌到装满钞票的行李箱滚轮。
“陈建生,你不能死,江屿雾快叫120求你了快叫救护车……”陈若唯己然语伦无次,极度的精神紧张和刺激的血腥画面让她想要呕吐,胃里不停翻涌。
死亡和厌恶不能挂钩,尤其不能和江屿雾挂钩。
如果他是自然死亡,陈若唯只会放炮庆祝。但江屿雾动手,性质完全不同。
见她坚持,江屿雾只好收手,所幸陈建生也差不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