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南山市的公交站台还笼罩在薄雾中。于飞站在站台上,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色,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车票。车票上印着“南山中心区公交总站→玉峰山镇”,票价栏被油墨洇得模糊不清。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一米八三的身高在南方并不多见,即便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和褪色的牛仔裤,依然显得挺拔而醒目。
这是他接到被调任到玉峰山镇通知的第二天。前一晚,他在南山市政府的宿舍里辗转难眠,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张梅冷冰冰的脸和黄文正意味深长的笑容。
此刻,他站在公交站台上,仿佛置身于一场荒诞的梦境。玉峰山镇,一个连地图上都显得偏远的名字,成了他命运的转折点。
公交车缓缓驶来,车门发出“吱呀”的声响。于飞拖着行李箱登上车,车厢里早己挤满了人。空气混杂着汗水和汽油的味道,几个戴草帽的农民正低声交谈,后座的年轻情侣依偎在一起,前排的老太太则紧攥着布包,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请问……”一个柔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于飞转头,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孩正站在车门口,手里提着一个医药箱。她的头发微微卷曲,扎成松散的马尾,额前几缕碎发被晨露打湿,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她的眼睛很大,睫毛纤长,眼尾微微下垂,带着一种含蓄的羞涩。
“请问这趟车是去玉峰山镇的吗?”女孩的声音轻柔,像是山间清晨的风。
“是的。”于飞下意识地点头,随即注意到她胸前别着的徽章——“福山村医务室”。他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地正是那个偏远小镇。
女孩微微一笑,提着医药箱挤进车厢。她的动作轻盈,却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小心翼翼。于飞主动让出座位,示意她坐下。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坐在了他旁边的空位上。
“谢谢。”她的声音比清晨的露水还要清冽。她低头摆弄医药箱,手指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于飞注意到她的白大褂有些旧了,袖口己经磨出了毛边,但洗得干干净净。
公交车启动后,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窗外的景色逐渐从城市的钢筋水泥过渡到连绵起伏的青山。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穿过云层,洒在公路上,泛起一层金色的光晕。于飞望着窗外,思绪却无法平静。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孩可能是他此行唯一能说上话的人。
“你是玉峰山镇本地人?”他试探性地问。
女孩抬起头,露出一丝惊讶:“嗯,我叫文静,是福山村医务室的医生。你呢?”
“我叫于飞,刚调往玉峰山镇。”他说完,立刻后悔自己的首白。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处境,更不知道如何面对她的反应。
文静却只是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玉峰山镇离福山村不很远,大概二十里路。镇上的生活……可能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
于飞苦笑了一下,没接话。他想起黄文正调走时的场景,想起张梅递给他银行卡时的那句“补偿”,心中涌起一阵苦涩。
车子驶出城市,过了两三个小时就进入蜿蜒的山路。公路两旁是茂密的竹林,竹叶在晨风中沙沙作响,偶尔还能看到几只野鸡从林中窜过。远处的山峰层峦叠嶂,云雾缭绕,宛如一幅水墨画。玉峰江在山脚下静静流淌,江水清澈见底,偶尔能看到几条鱼儿在水中游弋。
“玉峰江是镇上最大的河流。”文静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豪,“夏天的时候,江边会开很多野花,像紫色的鸢尾和白色的野蔷薇。镇上的人喜欢在江边钓鱼,孩子们则喜欢在浅滩玩水。”
于飞转头看向她,发现她的表情比刚才柔和了许多。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她的白大褂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里面淡蓝色的衣领。
“你经常去镇里吗?”他问。
“嗯,每个月都会去两次,去镇卫生所报到。”文静低头整理医药箱,“我们福山村的条件比较艰苦,镇上的医院距离太远,很多村民生病了都不愿去。我在村里里开了个小小的医务室,主要是看些感冒发烧的小病。”
于飞点点头,忽然觉得这个女孩有些熟悉。她的神情中有一种坚韧和温柔,像是山间的一株野花,在贫瘠的土地上倔强地生长。
车子继续前行,山路越来越陡。窗外的景色也逐渐从竹林过渡到果园。成片的葡萄藤在阳光下泛着翠绿的光,偶尔能看到几个戴着草帽的村民在田间劳作。远处的山峰被阳光染成金色,云雾缭绕的山顶仿佛悬浮在空中。
“那是玉峰山的主峰。”文静指着远处,“海拔830多米,是镇上最高的地方。山顶有座古长城,是清朝留下的遗迹。很多游客都喜欢去那里看日出。”
于飞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发现山腰处有一条蜿蜒的小路,像是蛇一样盘旋而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即将在这片土地上度过漫长的岁月。
车子驶入一段下坡路,颠簸感骤然加剧。于飞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座位扶手,而文静则轻轻晃动着身体,试图保持平衡。她的医药箱在颠簸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引得车厢里其他乘客投来关切的目光。
“小心。”于飞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低声提醒。
文静的脸微微泛红,却没有躲开他的手。她的体温透过白大褂传递过来,带着一种温暖的触感。两人之间的距离在这一刻变得微妙而暧昧。
“谢谢你。”她轻声说,目光却落在窗外。
于飞松开手,喉咙有些发干。他忽然觉得这个女孩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吸引力,像是山间清泉,又像是竹林中的晨雾,让他无法抗拒。
车子驶过一座石桥,桥下是玉峰江的支流。江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几只白鹭掠过水面,翅膀拍打着空气,发出清脆的声响。文静望着桥下的江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微笑。
“你喜欢这里吗?”于飞问。
“嗯。”文静点点头,“虽然条件艰苦,但这里很安静。每天早上醒来,能听到鸟叫和溪流声,感觉……很自由。”
于飞沉默了。他想起自己在南山市的生活,想起办公室里的勾心斗角,想起那些虚伪的笑脸。此刻,他突然觉得这个偏远的小镇或许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车子驶入山区,道路变得更加狭窄。远处的山峰在阳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像是巨兽的爪痕。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偶尔还能闻到几缕淡淡的花香。
“你以后会留在这里吗?”于飞忍不住问。
文静转头看他,眼神中多了一丝认真:“我想是的。福山村需要我,而且……我己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她的回答让于飞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适应这样的生活,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在这里找到新的方向。但看着文静坚定的眼神,他忽然觉得,或许这片土地能给他一个新的开始。
车子终于驶出山区,进入玉峰山镇的郊区。公路两旁的景色变得更加开阔,田野和果园交错分布,偶尔能看到几座低矮的砖房。远处的玉峰江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像是一条蜿蜒的丝带。
“到了。”文静轻声说。
于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镇上的建筑依山而建,错落有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即将在这里翻开新的一页。而这个女孩,或许会成为他在这片土地上最重要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