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大理石台面震动时,张菲菲正盯着证券交易软件的持仓界面。
屏幕蓝光映在她眼底,将瞳孔染成诡异的幽紫色。
当看到通讯录里“妈妈”二字跳动,她握着手机的指尖突然发僵,仿佛又触到电子厂流水线上那台发烫的机器。
“张菲菲!你到底在外面搞什么鬼?”
尖锐的女声穿透听筒,混着老式电视机的电流杂音,“叶主管说你突然辞职,还背着公司借高利贷!你是不是被传销骗了?”
张菲菲捏着工牌的边缘,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记忆如潮水翻涌——上周例会,叶域肥厚的手掌擦过她后腰,在茶水间堵住她时那股令人作呕的烟味。
此刻她扯动嘴角,工装裤口袋里的手机还残留着股市交易成功的余温:
“妈,我就是找了个副业,需要启动资金……”
“副业?”电话那头传来碗筷碰撞的脆响,“你从小就不踏实!当年说要辍学打工,现在又说搞什么副业!是不是被哪个男人骗了?”
母亲的声音突然拔高,背景音里传来父亲咳嗽的闷响,“你王阿姨家闺女在银行工作,人家说网贷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张菲菲望着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色块。
八年前离家时,母亲也是这样站在破旧的楼道里,攥着她打工攒的学费,说女孩子读书没用。
此刻听筒里的每句话,都像电子厂流水线的传送带,永不停歇地重复着陈旧的桎梏。
“我说了我有分寸!”
她突然提高音量,惊得柜台前填单的老头侧目,“我借的钱很快就能还上,你们别瞎操心!”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母亲的声音带上哭腔,“你弟弟马上高考,家里正用钱……”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心头。张菲菲咬住下唇,尝到铁锈味。
她想起弟弟房间里贴满的大学海报,想起电子厂医务室那永远缺着退烧药的铁皮柜。
工装裤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烫,提醒着她账户里跳动的数字——
两百万,足够改写多少个命运。
“行了!”
她打断母亲的絮叨,指甲在手机壳上刮出刺耳声响,“我问你,弟弟复习资料都买齐了吗?”
话题突然的转移让电话那头陷入短暂沉默。
张菲菲听见母亲吸鼻子的声音,仿佛看到她用围裙角擦眼泪的模样:“买了……就是……”
“那就好。”
她盯着手机屏幕右上角跳动的时间,A股收盘倒计时还剩三分钟,“我这边忙,先挂了。”
挂断电话的瞬间,系统提示音突兀响起:【检测到情绪波动值异常,是否启动安抚程序?】张菲菲冷笑一声,将手机倒扣在台面。
玻璃幕墙外,写字楼的灯光次第亮起,像无数窥视的眼睛。
当她再次点开股票软件,沪指收盘的钟声恰好响起。
鲜红的数字在屏幕上炸开——久阳股份5.23元,涨幅10%。涨停价的字体红得刺目,仿佛要滴出血来。她的两百万本金,此刻己变成220万。
指尖无意识着手机边缘,张菲菲突然想起景行州在火锅店道歉时,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她肩头的触感。
少年发间的橙子香与此刻屏幕的蓝光重叠,化作一种奇异的蛊惑。
她打开通讯录,停在那个被拉黑的名字上,最终将手机狠狠塞进背包。
夜色彻底笼罩城市时,张菲菲站在酒店顶层露天酒吧。
高脚杯里的威士忌泛着琥珀色光泽,远处星海广场的巨幕广告正在播放最新款跑车。
她望着玻璃倒影里自己松垮的工装,突然想起白天那个染樱花粉头发的女孩。
如果此刻站在这里的,是身着晚礼服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
手机在包里震动,是弟弟发来的消息:“姐,模考成绩出来了,年级前五十。”
配图是张皱巴巴的成绩单,红笔批注的“保持”二字格外醒目。
张菲菲仰头饮尽杯中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
她点开股票软件,手指悬在卖出键上方。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建议持仓至第八日尾盘】
霓虹灯光在瞳孔里碎裂成无数光斑,她想起母亲电话里的质问,想起电子厂医务室的铁皮柜,最终将手机锁屏扔进包里。
夜风卷起工装裤的裤脚,带着这座城市特有的热浪。
张菲菲望着远处金融大厦顶端的发光LOGO,突然觉得两百万不过是个开始。
就像景行州睫毛上未落的水珠,看似脆弱,却蕴藏着足以灼伤灵魂的温度。
而她,甘愿在这欲望的旋涡里,赌上所有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