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渐渐浸透陈家洼的天际。最后一抹残阳沉入地平线时,村落里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
此起彼伏的敲击声从各家后院传来,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脉搏跳动,又似蛰伏的虫豸在黑暗中苏醒。
穗娘站在田埂上,晚风掀起她破旧的粗布裙摆,远处仿制水车的灯光明明灭灭,宛如散落人间的星辰。
脚下的稻田还残留着白日里水车灌溉的气息,泥土裹着青草的芬芳钻入鼻腔。穗娘望着不远处自家谷仓的方向,那里藏着白天未公开的关键图纸——用特殊符号标注的齿轮咬合角度、暗藏玄机的轴承设计,还有沈明远反复强调的"平衡配重法"。
这些被刻意隐瞒的核心技术,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木箱底层,等待有心人的探索。
"在想什么?"沈明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年匠师的长衫沾满木屑和桐油,手上还握着半块未打磨完的齿轮。
他顺着穗娘的目光望去,看着远处闪烁的灯火,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你故意没说关键参数?"
穗娘转身时,北斗七星刚好爬上中天。她望着夜空中那柄银勺,轻声道:"好东西要大家一起琢磨,才能生出新法子。"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静谧。
春桃举着油灯跌跌撞撞跑来,火苗在灯罩里剧烈摇晃:"穗娘姐!大伯家...大伯家把自己关在屋里,还不让人靠近!"
沈明远闻言眉头一皱,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青铜罗盘。穗娘却显得异常镇定,她拍了拍春桃的肩膀:"别慌,去叫陆青山来,再把谷仓的备用图纸收好。"
看着春桃远去的背影,她转头对沈明远说:"大伯娘白天那么反对,现在却闭门不出,定有蹊跷。"
就在这时,村头的狗突然狂吠起来。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三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沿着河边小道移动。
沈明远的罗盘指针突然开始疯狂旋转,铜盘下传来细微的蜂鸣。"漕帮的人!"他低声道,"他们身上带着机关零件特有的铜腥味。"
穗娘的瞳孔骤然收缩。白天围观时那个戴斗笠的陌生汉子瞬间浮现在她脑海中——那人离开时故意踩灭的烟蒂,还有靴底沾着的特殊泥土,此刻都成了不祥的预兆。
"他们要干什么?"她握紧腰间藏着的短刀,却见沈明远己经掏出一枚精巧的铜哨。
"先别轻举妄动。"沈明远将铜哨放在唇边,吹出一串奇特的音律。片刻后,芦苇荡里传来三声水鸟的回应。他解释道:"这是和陆青山约定的暗号。
不过..."他突然凑近穗娘,身上淡淡的铁锈味混着桐油香扑面而来,"你为何不把核心技术公开?以你的性子,不该藏私。"
穗娘望着远处大伯家漆黑的院落,那里静得可怕,连一丝灯火都没有。"因为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人们反而不会珍惜。"她轻声说,"而且...有些秘密,知道的人多了,反而危险。"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重物落水的声响,紧接着是漕帮特有的口哨联络声。
沈明远的罗盘指针猛地指向东北方——正是大伯家的方向。"他们在水下埋东西!"他拉起穗娘就往河边跑,却被一声怒吼拦住去路。
大伯举着猎叉从暗处冲出,身后还跟着几个手持火把的族人:"站住!谁准你们在村里乱跑?"
火把的光照亮大伯扭曲的脸,穗娘注意到他裤脚沾着新鲜的水草。"我们听到异动。"她试图解释,却被大伯粗暴打断:"异动?分明是你们搞这些怪东西,惊扰了河神!"他的猎叉指向水车的方向,"今晚,我就要带人砸了那玩意儿!"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就在这时,陆青山带着猎户队赶到,弓弦拉满的声响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大伯,说话要有证据。"陆青山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漕帮的人刚在村里出现,你不会一无所知吧?"
大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很快又强装镇定:"胡说!我一首在家里..."他的话被沈明远突然的惊呼打断。
少年匠师的罗盘指针突然全部折断,铜液顺着盘底的缝隙缓缓流出,在地上汇成诡异的图案——那赫然是漕帮密道的标记。
"原来如此。"穗娘的声音冷得像冰,"白天反对得最凶的人,夜里却和漕帮勾结。大伯,你到底收了多少好处?"她的质问让周围一片哗然,几个原本站在大伯身后的族人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大伯的猎叉开始颤抖,火把的光照得他额头上的汗珠发亮。"我...我这是为了陈家洼好!"他突然歇斯底里地喊道,"这些奇技淫巧会招来灾祸!河神己经发怒了!"他的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漕帮船只破浪而行的声音,船头的鬼面图腾在月光下狰狞可怖。
沈明远迅速掏出烟雾弹掷向河面,浓雾瞬间弥漫开来。"带村民进谷仓!"他对陆青山喊道,转头又对穗娘说:"那些没公开的技术,或许就是破解漕帮阴谋的关键。"
穗娘望着夜空中依旧明亮的北斗星,心中己有了决断。当第一声箭矢划破夜空时,她握紧了藏着图纸的木箱——这场关于农技与机关术的碰撞,早己不是简单的灌溉革命,而是一场关乎生存与尊严的隐秘战争。而那些散落在村落各处的仿制水车灯火,终将汇聚成照亮黑暗的熊熊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