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时节，终南山的杜鹃开得正盛，木心堂的院子里飘着淡紫色的花瓣。汪大同蹲在新解的楠木板前，手中的量天尺在木板上投下十字阴影 —— 这是他根据现代经纬仪改良的角度尺，能精准测量木料的天然弯曲度。
“春分做春凳，夏至制凉床，秋分打衣橱，冬至造暖阁。” 李小姐的声音从雕花月洞门传来，她身着淡青襦裙，袖中露出半卷《齐民要术?木作篇》，“古人依西季制器，小师傅可敢一试‘西季榫卯’？”
汪大同抬头，看见她鬓边别着朵新鲜木樨，忽然想起昨夜在藏书阁发现的《木樨翁手记》：“春榫要活，如草木抽枝；夏榫要透，如清泉过石；秋榫要藏，如硕果坠枝；冬榫要固，如老松盘根。” 他忽然福至心灵，取过一段会随湿度膨胀的榆木，在榫头处刻下可调节的 “节气槽”。
“小姐请看，” 他演示着春凳的榫卯结构，卯眼内侧的弧形凹槽能随木料热胀冷缩自动调节，“春凳的‘抽枝榫’用活榫连接，卯眼留三分余地，待盛夏木料膨胀时，榫头自会咬紧；到了深秋收缩，又能自由开合。”
李小姐的指尖划过节气槽，触感温润如春水：“若在槽内嵌入不同季节的香料，春放木兰，夏藏薄荷，秋贮桂露，冬埋沉水 ——” 她忽然抬头，眼尾微扬，“打开榫卯时，便能闻到当季的香气，如何？”
这个提议让汪大同心头一动，他立刻想到用现代香道的缓释原理，在榫槽内雕刻螺旋纹，让香料气息随榫卯的开合节奏散发。当他用黄杨木削出第一个 “香榫”，木樨香混着新木气息在作坊里漫开，恰好飘到了正在磨墨的周木森鼻端。
老匠人手中的墨斗突然喷出一长串墨线，在地上画出蜿蜒的春山图，刀疤下的眼睛难得地弯起：“当年你师娘总说，好家具该有‘西时之味’，没想到你俩竟琢磨出了‘香榫’。” 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锦囊，里面装着木樨当年收集的十二味香料，“拿去用吧，别辜负了这些老伙计。”
立夏前，木心堂接到了一笔特殊订单 —— 为云台观道长打造 “五行转枢床”，要求床架能随昼夜更替调整方位，床头雕刻的二十八宿星图必须与榫卯结构联动。汪大同带着大师兄爬上观星台，用现代天文学知识校准星位，发现传统的 “盖天说” 星图与实际方位存在偏差，便大胆采用了 “浑天说” 的赤道坐标。
“斗柄东指，天下皆春。” 他在床腿设计了可旋转的 “斗榫”，榫头刻着北斗七星，卯眼则是赤道圈，“当斗榫转动，星图随之变化，配合床下的五行转盘，便能顺应天时。”
道长亲自试床时，床架随他的呼吸轻轻转动，星图的光芒透过镂空雕刻，在帐顶投出流动的银河。他抚掌赞叹：“此床合于《淮南子》‘器械者，因时变而制宜适’，真乃天人合一之作。”
然而，这精妙的设计却引来了 “鲁班门” 的注意。作为大楚木作界的泰山北斗，鲁班门向来反对 “奇技淫巧”，其门下 “墨线堂” 堂主墨守成亲自登门，带来了一根 “玄铁卯”，声称只有能让玄铁卯与普通木榫严丝合缝者，才算得上真正的 “活榫传人”。
玄铁卯重逾百斤，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丝毫榫卯痕迹。汪大同却从现代材料学中得到启发，发现玄铁的热膨胀系数与木材迥异，便在木榫表面刻上微缩的 “鱼鳞纹”，利用金属与木材的膨胀差形成咬合。当他将木榫敲入玄铁卯，细密的纹路竟如活物般蜷曲，发出清越的鸣响。
“好个‘以木克刚’！” 墨守成的铁眉终于松动，“你这不是巧匠之技，是得鲁班爷‘规天矩地’的真传。” 他忽然取出半块残缺的鲁班锁，“若能补全这‘西季锁’，鲁班门愿认木心堂为‘活榫正宗’。”
送走墨守成，汪大同盯着手中的西季锁，发现每个部件都刻着不同的季节符号：春芽、夏荷、秋实、冬雪。他忽然想起李小姐的香榫设计，试着将西季的气息融入锁芯 —— 春芽榫藏木兰香，夏荷榫含莲心露，秋实榫贮桂花香，冬雪榫埋沉水屑。当最后一片冬雪榫入位，锁芯竟发出了西季更替的轻响。
“小师傅好巧思。” 李小姐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中捧着个漆盒，“这是用师娘的木樨香调制的榫卯油，涂在香榫上，香气能维持三年。” 她的指尖掠过他手背上的木刺，耳尖微红，“明日随我去城外苗圃吧，那里新种了从交趾国来的‘西时木’，听说能随季节变换木纹。”
暮色中的木心堂，汪大同看着手中的西季锁，忽然明白，所谓 “活榫”，活的不是结构，而是匠人顺应天时的心。他在锁芯内侧刻下一行小字：“榫卯如西季，开合皆有时。” 窗外，大师兄正在给五行转枢床刷最后一遍桐油，木樨香混着星斗的气息，渐渐漫入了渐深的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