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五分,沈砚之握着锈迹斑斑的撬棍,第三次撞向化学公司仓库的侧门。潮湿的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水汽,将他额前的碎发死死贴在皮肤上。铁门发出垂死般的呻吟,铁锈混着雨水簌簌落下,终于在他染血的拳脚下轰然洞开。手电筒的光束刺破浓稠如墨的黑暗,扫过空荡荡的货架,那些歪歪扭扭的金属支架在光影中张牙舞爪,像极了被抽走血肉的巨兽骸骨。
光束最后定格在满地凌乱的木箱——其中一只底部残留着荧光绿的拖拽痕迹,像一道未干的伤口。沈砚之蹲下身,指尖轻轻擦过那抹诡异的亮色,荧光绿在黑暗中幽幽发亮,沾在皮肤上洗不掉的颜色让他想起三年前江安号爆炸时,漫天飞舞的磷火。“清璃!”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激起回音,却只换来老鼠仓皇逃窜的窸窣声。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衣领,沈砚之扯开领口,喉间泛起铁锈味,想起昨夜分别时她塞来的压缩饼干还揣在怀中,此刻却沉甸甸地灼着心口。
码头方向突然传来汽笛声,尖锐的声响刺破雨幕。沈砚之的瞳孔骤缩,那些沾着荧光绿的木箱,还有搬运工匆忙驶向江边的脚步......他猛地转身冲进雨幕,皮鞋在积水里溅起半人高的水花,每一步都重重砸在地面,仿佛要将恐惧和不安都踩碎。当他翻过锈迹斑斑的铁栅栏时,正看见最后一辆卡车的尾灯消失在雾霭中,车斗里堆叠的木箱缝隙,隐约透出那抹致命的荧光。
“站住!”他举枪示警,却只惊飞一群盘旋的乌鸦。潮湿的海风卷来咸腥气,混着若有若无的油墨味。沈砚之顺着轮胎印追进废弃码头,手电筒光束扫过栈桥时,忽然照见一截卡在木板缝隙里的深灰色布条——正是苏清璃工装裤的布料。他的呼吸瞬间停滞,蹲下身时膝盖重重磕在木板上,却浑然不觉疼痛。
腐烂的木板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颤抖着指尖触到木板凹陷处的新鲜刮痕。那是挣扎留下的痕迹,指甲深深嵌入木纹,如同绝望的求救信号。沈砚之的心脏几乎要撞破肋骨,喉咙发紧得几乎说不出话。他扯开领带缠住流血的手掌,继续往暗处搜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却又急切如狂。
“清璃!”呼喊声被浪涛声吞没,一次又一次消散在潮湿的空气里。沈砚之的声音渐渐沙哑,雨水混着汗水模糊了视线,他却不敢停下。当他终于在货轮底舱找到那堆木箱时,晨雾己经漫过栈桥。撬棍砸在箱盖上的瞬间,他听见布料撕裂的轻响,紧接着是压抑的抽气声——苏清璃蜷缩在染料与碎玻璃中间,工装裤膝盖处的破洞渗出鲜血,却仍死死攥着她口袋里的油纸。
"沈...... 沈砚之......" 虚弱的声音从箱内传来。沈砚之感觉自己的心跳几乎要震碎胸腔,他疯狂地用匕首猛撬箱盖,木屑飞溅到脸上划出细密的血痕,他却浑然不觉。当箱盖终于被掀开的那一刻,他看见苏清璃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工装裤膝盖处磨得见肉,额角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
“清璃!”他几乎是扑进箱子里,将她紧紧搂进怀中。苏清璃的身体那样轻,轻得让他害怕稍一用力就会把她碾碎,可他又害怕松开手,她就会像一缕烟消失在这黑暗里。“别怕,我在,我在......”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像是要把这一路的恐惧、焦急和后怕都倾诉出来。
苏清璃的手指死死攥住他的衬衫,指节泛白,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的额头滚烫,呼吸急促而微弱,发间还沾着油墨和血腥味。沈砚之将脸埋进她的发间,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确认她真实地在自己怀中。“对不起,对不起......”他哽咽着,“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苏清璃在他怀中轻轻摇了摇头,虚弱地笑了笑,泪水却顺着脸颊滑落。“我就知道......你会来。”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地落在沈砚之的心上。沈砚之低头,颤抖着吻去她眼角的泪,尝到咸涩的味道,还有一丝铁锈味,那是她伤口的血。他的吻从她的眼角,到脸颊,再到额头,小心翼翼,却又充满了炽热的爱意。
晨光刺破云层时,两人相携着走出码头。沈砚之脱下外套裹住她发抖的肩膀,将她紧紧护在怀里。怀里的压缩饼干早己碎成渣,却像誓言般沉甸甸的。他低头看着苏清璃,她靠在他身上,眼神虽然疲惫,却透着安心。远处钟楼传来报时声,惊起一群白鸽,而他们身后,那截荧光绿的拖拽痕迹正渐渐被潮水吞没,仿佛从未存在过,却又深深烙在两人的记忆里。沈砚之知道,无论前方还有多少危险,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