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铸铁大门前时，宋栀夏注意到门廊阴影里站着两个穿黑西装的保镖。
其中一人弯腰检查车牌的动作让她后背发凉——那根本不是普通保安，他撩起的衣角露出枪套轮廓。
厉司辰的手突然覆上她膝盖：“别抖。”
宋栀夏这才发现自己双腿正不受控制地轻颤。
这栋别墅散发着某种令人不安的气息，连海风都带着咸腥的压迫感。
“记住，”厉司辰为她打开车门，借扶她下车的姿势耳语，“别轻易相信每个人。”
宋栀夏还没消化这句话的含义，就被他半搂着走向门厅。
原本喧闹的宴会厅像被按下静音键。
二十多道目光同时刺来，宋栀夏听见酒杯放回桌面的清脆声响，有人倒抽冷气，还有椅子腿刮擦大理石地面的刺耳声音。
“佳芮？！”
穿墨绿色旗袍的女人最先冲过来抱住她，珍珠项链随着剧烈动作拍打在宋栀夏脸上。
这位应该就是三姑妈——她保养得宜的脸在近距离显出诡异的年轻感，玻尿酸填充的苹果肌在激动中扭曲着。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们。”
厉司辰适时插入两人之间：“三姑，佳芮刚出院。”他声音平稳，但宋栀夏感觉到他还是有一点紧张，“车祸后遗症，有些事记不清了。”
“哪个医院啊？”穿条纹西装的瘦高男人晃着香槟杯走近，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X光般扫视宋栀夏全身，“怎么不来我们家私立医院？”
宋栀夏注意到他小指留着不自然的长度的指甲——这是厉家二叔的标志特征。
宴会厅重新响起窃窃私语。
宋栀夏感觉有无数道视线在丈量她与沈佳芮的差异：她比沈佳芮矮两公分，所以鞋跟被垫高了；她锁骨更明显，为此今早还给她打了阴影；甚至此刻她垂眼的弧度，都是对着录像练习了三十七遍的结果。
“在……瑞士一家疗养机构。”她按厉司辰教的说道。
二叔突然笑出声，追问道：“洛桑还是苏黎世？你不是最讨厌德语区吗？”
宋栀夏哪里听得懂这些，出门之前也没跟她说会有这种问题。
正当她犹豫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旋转楼梯传来：
“都围着做什么？”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被保镖推下来，膝上盖着的羊毛毯绣着厉家族徽。
男人浑浊的眼珠盯着宋栀夏，右手神经质地抽搐着——这是厉司辰父亲中风的后遗症。
“爸。”厉司辰上前半步，巧妙挡住宋栀夏，“佳芮身体还虚……”
“推我去书房。”厉父突然命令，“你，还有.……”他枯瘦的手指划过宋栀夏，“她也来。”
二叔突然插话：“哥，家宴要开始了……”
“闭嘴！”厉父咆哮道，“你们……都等着。”
轮椅转向时，宋栀夏看见三姑妈正死死攥着二叔的袖口，而后者眼镜反光遮住了眼神。
通往书房的走廊长得像没有尽头。两侧墙上挂满厉家历代掌权者的肖像，他们在画框里用与老爷子相同的眼神俯视着宋栀夏。
最末一幅是空画框，标签写着"厉司辰"——这个家族连继承顺序都像墓志铭般陈列。
轮椅停在书房，厉父对保镖挥挥手，等脚步声消失后，厉父突然暴起，枯枝般的手指首指宋栀夏咽喉。
她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书房里的红木办公桌，桌角硌得她闷哼一声。
“你不是沈佳芮。”厉父怒喝道，“你假扮她接近司辰有什么目的？”
“爸！”厉司辰箭步上前，一把将宋栀夏拽到身后。他的手掌紧贴她后背，隔着旗袍都能感受到不正常的灼热，“您糊涂了，她就是佳芮。”
“是吗？”厉父又仔细打量了宋栀夏，仍然有些怀疑。
宋栀夏强压下急促的心跳，微微一笑道：“伯父，您这样看着我，倒让我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来厉家做客的情景。”
她轻抚着红木桌：“那天您也是这样审视我，说我配不上司辰。”
老爷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右手神经质地拍打轮椅扶手：“我是中风，不是瞎了！当年就是在这间书房……你们……”
“爸，他们还在等我们下去。”
厉司辰的声音像把手术刀，精准地切断空气中紧绷的弦。
轮椅上的老人突然松弛下来，仿佛刚才那场对峙耗尽了全部气力。
“你们先下去吧。”厉父皱眉道，“我随后就来。”
书房门关上的瞬间，走廊的感应灯应声而亮。
宋栀夏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眯起眼，恍惚间看见厉司辰松了松领带。
“你……”
“你想问什么就问。”
两人同时开口。厉司辰停下脚步，转身时西装下摆扫过走廊里的古董花瓶。
宋栀夏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迟疑，仿佛在评估她的问题会触及哪层禁忌。
厉司辰几乎能猜到她脑内的预判，这个女人或许会问——“为什么老爷子能站起来还要坐轮椅”或是“他怎么一眼就认出我是冒牌货”这类首指核心的质问。
“你俩在书房……”她声音越来越小，满脸堆笑道，“……干啥了？”
宋栀夏看见厉司辰额角暴起的青筋跳了跳，他修长的手指抬到半空，似乎想掐她的脖子，最终却只是重重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你……”他深吸一口气，嗤笑道，“就关心这个？”
宋栀夏缩了缩脖子。她当然注意到老爷子突然站立的诡异，但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更现实的困惑——他们到底在书房干啥了？
厉司辰的白眼几乎翻到后脑勺。他转身大步走向楼梯，皮鞋跟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愤怒的节奏。
“别误会，”她赶紧解释，“我只是想做个好演员。既然要演，当然要把这个角色研究透彻。”
宋栀夏小跑着跟上，听见他从牙缝里挤出西个字：
“关你屁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