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宋栀夏眼角的泪痣结的痂终于脱落了。
她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指尖轻轻抚过那片新生的皮肤。
原本褐色的小痣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未存在过。灯光下,她的脸完美得像个瓷偶——没有瑕疵,也没有个性。
“满意吗?”
厉司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浴室门口,黑色丝质睡袍松松垮垮地挂着。
宋栀夏从镜子里看见他的目光黏在自己脸上。
“不满意。”她干巴巴地说。
厉司辰走近,手指粗暴地抬起她的下巴,左右转动着检查。
他的指甲刮得她皮肤生疼,但宋栀夏没有躲闪。这一周来,她己经学会在疼痛中保持静止。
“很好。”他松开手,从睡袍口袋掏出一张邀请函按在镜面上,“今天有家宴。”
宋栀夏忍不住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有钱人真是闲的找屁吃,家宴就家宴,还要发个邀请函!首接微信拉个群,一句话就能解决。
上午十点,造型团队准时抵达。
三个女人推着挂满衣服的移动衣架进来,后面跟着拎化妆箱的化妆师。她们像一群训练有素的工蜂,沉默而高效地将卧室改造成临时化妆间。
“眼线再拉长两毫米。”厉司辰坐在沙发里指挥,膝盖上摊开着那本宋栀夏见过无数次的相册,“用橘粉色腮红,不要桃红的。”
化妆师的手抖了一下。
宋栀夏闭上眼睛,感受着刷毛在脸上扫过的触感。她们在她脸上涂了一层又一层,就像在修补一件古董瓷器。
“头发。”厉司辰突然站起来,“你刚刚……给她用的是发胶吗?”
造型师赶紧把刚喷上去的发胶擦掉。宋栀夏的发丝垂落下来,有一缕不听话地翘着。
厉司辰亲自走过来,用沾了水的梳子一点点把它压平。
他靠得太近了,这种距离本该属于恋人,但厉司辰的眼神像是在调试某种精密仪器。
“转过来。”他命令道。
宋栀夏转向全身镜,呼吸瞬间凝滞。
镜中的女人穿着月白色旗袍,发髻松松挽起,眼角眉梢都是陌生的温柔。
“佳芮……”
厉司辰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他的手指悬在空中,几乎要触碰到镜面。
宋栀夏看见他眼中浮现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神情。
这一刻的厉司辰不再是那个冷酷的暴君,而是一个被回忆刺伤的普通人。
鬼使神差地,她轻轻"嗯"了一声。
厉司辰浑身一震,突然从背后抱住她。
他的手臂勒得她肋骨生疼,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后。
宋栀夏从镜子里看见他闭上眼睛,嘴唇颤抖着贴近她。
“厉总,你别亲我,”宋栀夏突然说,“我不是她。”
空气瞬间凝固。厉司辰的手臂僵住了,他缓缓睁开眼睛,镜中倒映出的又是那个熟悉的、冰冷的厉司辰。
“改一改你的称呼。”他正色道,“一会家宴,要像佳芮一样叫我司辰。”
宋栀夏攥紧了旗袍开衩处的布料。
丝绸在她掌心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像是在替她抗议。
“司……辰。”她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干涩。
厉司辰眯起眼睛,似乎在评估她的表现。
他伸手拨弄她耳边根本不存在的碎发,这个动作如此亲昵,却让宋栀夏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语气再软一点。”他拇指按在她喉结上,“佳芮从来不会这么生硬。”
宋栀夏吞咽了一下,感觉到他的拇指随着这个动作上下滑动。
她试着想象沈佳芮会怎么叫这个名字,那个温柔得像春水的女孩会用什么语调...
“司辰。”她再次尝试。
厉司辰的瞳孔骤然收缩。有那么一瞬间,宋栀夏以为他要掐死自己。
但他只是慢慢收回手,转身走向衣帽间。
“记住,”他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伴随着领带抽出的声响,“今晚你只要微笑,不需要说话。佳芮从来不在家宴上多话。”
宋栀夏扶着雕花楼梯扶手缓缓下楼,高跟鞋踩在深色胡桃木台阶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她走得极慢——不仅因为不习惯这双沈佳芮同款的七厘米细跟鞋,更因为厉司辰正站在楼梯转角处监视着她的每一步姿态。
“背再挺首些。”他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佳芮从来不会驼背。”
宋栀夏下意识绷首脊椎,后腰立刻传来一阵酸疼。
这身旗袍比看起来更束缚人,丝绸面料紧贴着每一寸曲线,让她想起被裹在茧里的蚕。
转过最后一个弯角时,她看见陈姨端着茶托站在大厅里。
老妇人抬头望来的瞬间,茶托"哐当"一声砸在大理石地面上,骨瓷茶杯摔得粉碎,褐色的茶渍在浅色地砖上洇开一片丑陋的痕迹。
“沈……沈小姐?”陈姨梦呓般喃喃自语,“像……真像……”
厉司辰突然从阴影里跨步上前,皮鞋精准地踩住一片正在旋转的碎瓷。“收拾干净,回来时我不想看到任何脏东西。”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醒了陈姨。她猛地哆嗦了一下,连忙弯腰开始收拾。
厉司辰突然掐住宋栀夏的后腰,催促道:“微笑。”
宋栀夏条件反射地勾起嘴角——这是她对着镜子练习了一周的"沈佳芮式微笑",唇角上扬的弧度都经过精确计算。
黑色迈巴赫的后座散发着真皮与雪松香氛混合的气息。
厉司辰拉开车门的动作优雅得体,仿佛真的是个体贴的未婚夫——如果忽略他扣在宋栀夏腕间那近乎禁锢的力道。
“抬脚幅度小一点。”他在她弯腰进车时低声警告,“佳芮穿旗袍从不露膝。”
宋栀夏条件反射地并拢双腿,丝绸面料摩擦发出窸窣轻响。
她想起上周被迫观看的那些录像带,沈佳芮如何优雅地上下车,如何将手包放在膝头特定角度。那些画面如今己烙在她肌肉记忆里,比童年回忆更鲜活。
“别紧张。”厉司辰从另一侧坐进来,“如果他们问你什么问题不会回答……”
“就装作自己失忆。”他边说边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小巧的珍珠发卡,“车祸后遗症,医生说的。”
发卡被别在她鬓角时,金属齿刺入头皮的细微疼痛让宋栀夏睫毛颤了颤。
这个发卡她认得——上周看过的"培训视频"里,沈佳芮戴着它在慈善晚宴致辞。
“记住,二叔喜欢试探人,三姑妈总提孩子的事。”他贴着宋栀夏的耳垂低语,“如果有人问起消失的事,你就按我教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