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栀夏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这一觉竟出奇地安稳。
没有噩梦,没有惊醒。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窗外雨声渐歇,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像某种古老的计时器,缓慢地计算着她被困在这里的时间。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房间时,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床头的心电监护仪仍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输液架上的药水己经换了一袋新的。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陈姨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宋小姐,您醒了吗?林医生来给您检查。”
“进来吧。”宋栀夏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门被轻轻推开,陈姨端着托盘先进来,后面跟着穿着白大褂的林医生。
陈姨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药片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蹲下身,一粒粒拾起那些白色药片。
“宋小姐,您看起来好多了。”
林医生绕过陈姨,径首走到床边,熟练地检查着她的各项指标,确认情况稳定后,才示意陈姨拆除心电监护仪的导线。
“过敏反应己经消退,但您的免疫系统仍然很敏感。”林医生收起听诊器,神情严肃的说道:“作为医生,我必须再强调一次——您绝对不能再碰胡萝卜,否则下一次可能就不是简单的抢救能解决的了。”
宋栀夏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林医生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您知道吗?昨晚您的过敏反应很严重,如果再晚十分钟送医……”
“林医生,”宋栀夏突然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是厉司辰让您来警告我的吗?”
林医生愣了一下,随即皱眉:“宋小姐,这只是医生的专业建议。无论您和厉总之间有什么...那都是另一回事。”
宋栀夏别过脸去不再说话。林医生叹了口气,收拾好医疗箱准备离开。
“对了,”林医生在门口停下脚步,“厉总让我转告您,记得吃药。”
宋栀夏冷笑一声:“真是体贴。”
林医生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了摇头离开了。
陈姨送林医生出门后,很快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回来。
粥熬得浓稠,米粒几乎完全化开,上面飘着几片嫩绿的青菜碎,香气清淡却温暖。
“宋小姐,您好久没吃东西了,先喝点粥吧。”陈姨小心翼翼地把粥放在床头柜上,又递来一杯温水,“林医生说您现在只能吃清淡的,这粥里我就加了青菜。”
宋栀夏转过头,目光落在粥碗上。热气氤氲,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生病,母亲也是这样,守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粥。
那时候的粥,也是这样简单,却温暖得让人想哭。
可现在,这碗粥是谁的命令?是厉司辰的施舍,还是陈姨的怜悯?
她伸手接过勺子,指尖触到碗沿时,被烫得微微一缩。
陈姨立刻紧张了起来,慌张道:“小心烫!”
宋栀夏没理会,低头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粥很烫,烫得舌尖发麻,但她只是机械地吞咽,仿佛这具身体己经不属于她自己。
陈姨站在一旁,低声道:“厉总说……您今天可以在房间里休息,不用去餐厅。”
宋栀夏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冷笑:“怎么,怕我再演一出过敏的戏码?”
“不、不是的,”陈姨急忙解释道:“厉总他早上吩咐厨房,以后做菜都不会放胡萝卜了。”
“哼。”宋栀夏重重的放下碗,冷笑一声,“他是怕弄坏我这个昂贵的替代品吧?”
“厉总他……”陈姨手指无意识地着围裙边缘那道洗得发白的绣花,“其实人没有那么坏。”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宋栀夏瞥见厉司辰的黑色迈巴赫驶出庭院。
陈姨像是得了某种勇气,突然加快语速:“实在是沈小姐离开的太突然了……”
水杯里的水微微晃动,倒映出陈姨泛红的眼眶:“后来整整三个月,厉总就坐在沈小姐的琴房里,对着那架三角钢琴……有时候半夜都能听见琴声。”她指了指自己太阳穴,“这里,怕是落了病根。”
宋栀夏轻嗤了声:“所以,你也觉得他脑子有病对不对。”
老妇人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冰凉潮湿:“您别怪他执拗,他就是太舍不得沈小姐了。”
“所以我就活该被当成替身吗?”宋栀夏抽回手,碰翻了粥碗,粘稠的青菜粥顺着桌沿滴落。
陈姨慌乱地用抹布擦拭,呐呐道:“昨儿您晕过去时,厉总抱着您跑得西装扣都绷开了……我伺候他二十年,从没见他那副模样。”老妇人突然指了指床头柜,“您看看药瓶。”
宋栀夏这才注意到,药瓶标签上的日期是昨天——正是她过敏的日子。
这种特效抗过敏药需要提前预约,而医院距离别墅至少有西十分钟车程。
“您昏睡时,厉总守到凌晨两点。”陈姨轻轻带上门前最后说道,“有时候恨比爱更难放下,您说是不是?”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宋栀夏抓起药瓶,发现底下压着一张对折的处方笺。
展开后是厉司辰凌厉的字迹:「每日两次,饭后服用」。
最后那个句号力透纸背,仿佛要戳破纸张。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宋栀夏迅速将处方笺放回原位,陈姨又端着新的一碗粥走了进来。
“宋小姐,您再吃点……”
“放着吧。”宋栀夏转向窗户,看见园丁正在修剪那丛红玫瑰。
陈姨突然说:“沈小姐最爱玫瑰。”她摆放餐具的手顿了顿,“但厉总对花粉过敏。”
宋栀夏猛地转头,撞进老人浑浊却了然的视线里。
这个家里每个人都活在沈佳芮的阴影下。
“您知道吗,外头人都说厉家做事狠毒,为了目的连亲人都可以伤害。”
宋栀夏抬起眼帘,第一次对陈姨的话产生了兴趣:“哦?”
“厉总十岁那年,亲眼看见他二叔为了争家产,在老爷子的药里动手脚。”陈姨压低声音,眼神不自觉地瞟向门口,“后来老爷子没熬过那个冬天,二叔却因为证据不足逍遥法外。”
窗外的玫瑰丛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几片花瓣飘落在窗台上。
“从那以后,厉总就变得……”陈姨斟酌着用词,“不太容易相信人。上学时同学都怕他,说他眼神像狼崽子,所以从小到大,他身边连个说知心话的朋友都没有。”
宋栀夏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她想起厉司辰那双总是含着冰的眼睛,原来那里面冻着的是童年就结下的霜。
“后来遇到了沈小姐,”陈姨的表情突然柔和下来,“那姑娘像春天的细雨似的,再硬的石头都能被她润透了。”
“我们私下都说……”陈姨突然噤声,像是意识到自己话太多了。
“说什么?”宋栀夏不自觉地前倾身体。
“说沈小姐是厉总的镇静剂,她总知道怎么捋顺他的毛。”
宋栀夏注意到老人说这话时,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弯起,那是想起真正亲近的人才会有的神情,想必那位沈小姐,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