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摔盘子的妈和三十六岁的她

傍晚，六点。

初夏的落日洒着斑驳的余晖。

厨房传来的油烟味像块晾不干的湿抹布，糊在五十多平老破小的每个角落。

林青阳刚把最后一盘炒青菜端上桌，“哐当” 一声从厨房传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

母亲张淑娣的尖利嗓音穿透厨房这层薄薄的老墙，

“这破搪瓷盆用了十五年，跟你一样老！

要男人没男人！

要工作没工作！

都36了，还一事无成，那么多年书都白读了！”

林青阳端菜的手一顿，菜汤洒在那块褪色的桌布上，正嘀嗒嘀嗒落到地面上。

她没抬头，默默拿起桌边的纸巾擦起来。

父亲林俊臣坐在矮脚板凳上，尴尬的呷了几口茶，他不敢首视自己的老婆，更不敢看向自己的女儿，浑浊的眼睛盯着地板的裂缝，彷佛能看出花来。

“你看人家隔壁李娟！”

张淑娣又开始老生常谈，絮叨不止，

“儿子都上小学了！放学还知道给她端杯水！

你呢？林青阳？你都36了！天天蹲在家里，一事无成，等着好男人从天上掉下来吗？！”

“妈，我一首在投简历。可找工作需要时间。”

林青阳回答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飞身边的一切。她纤细的手指捏着筷子，骨节泛白。

破旧的餐桌上只摆了三道菜：炒黄花菜、拍黄瓜、一碗飘着零星油花的紫菜蛋花汤。

昏黄的灯光下，这顿晚餐显得格外寡淡。

“投简历？”

张淑娣冷笑，卷起围裙擦手，“你那破教培机构不是黄了吗？

早跟你说别伺候人，别伺候人，你偏不听！现在好了，一把年纪没男人要还没工作！你就使劲作吧！

就你这小姐身子丫鬟命，我看你老了怎么办！”

林青阳没接话茬。

她知道，再说下去，母亲会把“研究生白读了”、“不如早点嫁人”之类的话翻来覆去捣鼓半个小时，那谁都别想好好吃饭了。

索性一言不发，等着母亲自己说累就不说了。

这五十平的狭小空间，是她的家，更是她的牢笼。

客厅墙壁上贴着她研究生毕业时的照片。

那时的她穿着学士服，意气风发，眼神中露出对未来满满的憧憬，跟现在这个在油烟味里沉默扒饭的女人判若两人。

“快吃完！吃完赶紧洗碗，别一天天跟个大爷似的！”

张淑娣扔下这句话，转头摔门进了卧室。

门后传来她压低声音打电话的动静，隐约冒出“死丫头”、“没出息”、“窝囊废”几个字眼。

林青阳放下筷子，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

远处高楼的霓虹灯陆续被点亮，像一颗颗遥不可及的星辰，看得见却摸不着。

此刻的她，被困在这片低矮的旧楼里，连同她的36岁，一起成了母亲嘴里那“摔不碎的破搪瓷盆”。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玄幻，想她苦读二十载拿了个硕士学位，本以为前途一片光明，可真到了社会上才发现，那一纸文凭屁都不是。

困顿且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