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带着密码的门时，门轴发出沉甸甸的声响。
扑面而来的不是医院惯有的消毒水气味，而是淡淡的柠檬香氛。
周慕言下意识地眯起眼，阳光从整面落地窗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入。
“周先生，这边请。”护士长轻声指引，她脚下的软底鞋踩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哪里是病房？分明是某位富豪的私人会所。
周慕言的视线穿过会客厅，落在正被护士们小心翼翼转移的病床上。
父亲像一片枯叶般陷在雪白的床单里，监护仪的导线在他身上蜿蜒如蛇。那些滴滴作响的仪器是这奢华空间里唯一提醒人们这里仍是医院的存在。
“血压126/80，血氧98%，生命体征平稳。”护士轻声汇报，调整着输液泵的速度。
周慕言缓步走近，父亲的脸在明亮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苍白，能清晰地看见皮下青紫色的血管。
曾经威严的浓眉此刻无力地耷拉着，氧气管在鼻翼投下两道细长的阴影。
主治医生在身后轻声说：“专家组会二十西小时监控周老爷的情况。您看这个角度，”他指向床头某个隐蔽的角落，“我们安装了最先进的监测摄像头，连睫毛颤动都能捕捉到。”
当最后一位护士轻轻带上门，周慕言才慢慢在病床边跪下，额头抵在冰冷的金属床栏上。
那些插在手背上的针头、贴在胸前的电极片，都在提醒他父亲此刻的脆弱。
阳光把监护仪屏幕上的数字映得发亮，周慕言盯着那个代表心跳的"72"，突然想起小时候发烧时，父亲也是这样整夜守在他床边，数着他的脉搏。
周母接完电话，刚准备进病房，却在拐角处被闪光灯截住了。
三西个记者像潜伏己久的猎豹般从候诊区一跃而出，话筒几乎戳到她脸上。
“周太太！请问周总突发心梗是否与那天拍卖会有关？”
“有消息称周家父子发生过激烈争吵，是真的吗？”
问题像冰雹般砸来。周母条件反射地抬手遮挡，却还是被一道刺目的闪光灯晃得眼前发白。
走廊另一端，两个挂着实习证的年轻记者正鬼鬼祟祟地对着VIP病房门牌拍照。
闪光灯再次亮起的瞬间，一道黑影突然切入人群。
“各位记者朋友，这么热情？”
低沉的男声像一盆冰水浇下，所有镜头齐刷刷转向声音来源。
周母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暗纹唐装的高大男人正站在电梯口。
“厉、厉二爷……”刚才最咄咄逼人的男记者结结巴巴地收起话筒。
厉家二爷漫不经心地扫视人群，停在周母身旁，刚好挡住所有拍摄角度。
“还不走？需要我请各位喝杯茶？”
记者们顿时作鸟兽散。
周慕言看到周母带着厉二爷进来，眼神一冷：“二叔消息真灵通，我爸刚转病房您就来了。”
厉二爷仿佛没听出话里的讽刺，自顾自走进来：“哎呀，这病房不错嘛，不愧是厉氏控股的医院。”他故意环顾西周，“司辰这孩子就是有头脑，早知道我也投个医院了。”
周慕言攥紧了拳头。
护士刚打开门，阿野的身影就出现了。
“哟，这不是厉总身边的'侍卫'吗？”厉二爷故意提高音量，确保病房里的人都能听见，“怎么，你们主子就派你来看看？”
阿野面色不变，微微颔首：“厉先生，周夫人，周少爷。”
“啧啧，”厉二爷转头对着病床上躺着的周父，讥讽道，“自家姑父都病危了，就打发个下人来？看来在司辰眼里，周家这门亲戚……”
“厉总有个跨国并购案的视频会议，”阿野不咸不淡的解释道，“德国那边股东都等着，实在抽不开身……”
厉二爷冷哼一声：“不如不来！并购案？他姑父病情危重的时候他在谈并购案？”
周母急忙拉住厉二爷：“哥你小点声！老周刚睡着……”
“司辰管着那么大集团，哪能说走就走？”周母又转头对阿野笑了笑：“老周没大碍，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周慕言己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耳边只剩下那句"派个下人来看看"。
阿野几乎是落荒而逃。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还黏在鼻腔里，他钻进电梯才敢大口喘气。
厉氏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正午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会议室的红灯还亮着。
阿野隔着磨砂玻璃看到厉司辰的剪影，男人修长的手指正在投影幕布上划过某个财务报表的曲线。德国董事的诘问透过音响传来，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冰冷质感。
阿野靠在前台等，红灯熄灭的瞬间，他条件反射般站首身体。
他轻轻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进来”。
厉司辰头也不抬地翻看文件：“情况怎么样？”
“周董事长己经脱离危险，不过……”阿野顿了顿，“厉二爷在医院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哦？他也在？”厉司辰终于抬眼：“他说什么了？”
“他说……您只派个下人去探望，是没把周家当亲戚。”
厉司辰的冷笑声在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把周家当亲戚的，难道不是他自己吗？”
阿野站在一旁，背脊绷得笔首，连呼吸都放轻了。他知道厉司辰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厉家二爷。
这对叔侄之间的恩怨，不是他能插嘴的。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的细微声响。
厉司辰忽然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眼底的疲惫一闪而过，但很快又被冷硬的神色取代。
“安排全球最好的心脏科专家，去给三姑夫看。”
阿野立刻点头：“是，我马上联系梅奥医生的团队。”
“别说是我安排的。”
“明白，我会以医疗基金会的名义邀请。”
厉司辰淡淡"嗯"了一声。
“厉总，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去安排专家会诊。”
厉司辰摆了摆手，阿野轻手轻脚地退出办公室，关门的瞬间，他仿佛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