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群跃起的浪花还未平息，程默突然感到指间的机械指节开始发烫。他低头看去，锈蚀的金属表面正在剥落，露出内部精密的微型投影装置。一束蓝光射出，在潮湿的礁石上投映出全息影像——
戴雨的克隆体静静躺在海底培养舱中，双手交叠于腹部。随着镜头拉近，程默看到她指缝间露出两张纸的边缘：一张是泛黄的旧纸，边缘有烧焦痕迹；另一张则是崭新的实验记录纸。
影像突然切换至第一人称视角。程默感觉自己正通过克隆戴雨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缓缓展开那两张纸——
左边泛黄的纸上是用铅笔写下的稚嫩字迹：【作为母亲我爱你】，落款处画着个歪扭的太阳；
右边崭新的纸上则是工整的打印字体：【作为研究员必须销毁你】，盖着新方舟计划的公章。
"......哪一句是真的？"
程默不自觉地念出声。话音刚落，机械指节突然变形，金属丝如同活物般刺入他的疤痕。剧痛中，他的视网膜上炸开记忆碎片——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戴雨的。
他看见年轻的戴雨跪在实验室角落，机械臂疯狂捶打地面，人类左手却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泛黄的纸折成小船；
看见她在销毁HK-3克隆体前，偷偷将纸串塞进孩子的口袋；
看见她每次灭世后，都会在废墟中找到那张被血浸透的纸，重新晾干、收藏。
最新的画面让程默窒息——原始戴雨在植入程默原型体芯片前，将两张纸并排贴在培养舱外，轻声道："这次让命运来选择。"
全息影像突然中断。程默喘息着跪在礁石上，发现机械指节己经与自己的无名指完全融合，形成一道金属质感的戒指。当他转动它时，崖壁上的苔藓突然发光，组成一行字：【真相在海底】
潮水开始退去，比自然退潮快得多，仿佛整片海洋都在为程默让路。的海床上，一座微型石门缓缓升起——只有手提箱大小，表面却刻着与巨型石门完全相同的符文。
程默涉水走向它。随着距离接近，戒指开始脉动，频率与石门上的符文闪烁同步。当他的影子落在石门上时，盖子自动滑开，露出内部的两个物品：
一支装有红色液体的注射器，标签写着【血清：记忆解封剂】；
一枚锈蚀的子弹，弹壳上刻着【解脱】。
石门的夹层里还藏着第三样东西——程默婴儿时期穿的小袜子，上面用红线绣着"HK-7-37"。当他拾起袜子时，内侧掉出一张字条：【无论选择哪条路，都记得穿袜子，别着凉】
注射器突然自动悬浮，针头指向程默的太阳穴。与此同时，子弹咔哒一声上膛，某种机制将它对准石门中心的晶体。
"又是选择......"程默苦笑。但这次，他注意到了细节——注射器的液体与戴雨当年用的黑色物质完全相同，只是染成了红色；而子弹的底火处有个微型开关，显示【情感模块删除】。
他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
将注射器扎入石门晶体，同时用牙齿拔掉子弹的保险栓。两者同时激活的瞬间，整片海域突然静止。浪花凝固在空中，贝壳悬浮在眼前，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只有程默还能移动。他看见石门的晶体正在溶解，露出内部隐藏的第三张纸——
【作为母亲，我选择让你自己写答案】
下方是空白签名栏，闪烁着光标。
程默的戒指突然变形成微型刻笔。当他握住它时，所有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戴雨在七个轮回中的挣扎，三十七个克隆体的痛苦，以及......那个总在关键时刻出现的0.3秒延迟。
他的刻笔悬在签名处。
远处的渔船突然传来孩子的笑声。程默转头看去，望远镜的反光正好照在他的戒指上，折射出七彩光斑。在那些光斑中，他隐约看到戴雨最后的记忆碎片——
她在按下销毁按钮前，偷偷调整了程默原型体的基因序列，将"反抗程序"藏在所谓的"污染"里。
刻笔落下。程默没有签名，而是画了个简陋的太阳，就像五岁时刻在手臂上的图案。
静止的世界重新运转。海浪拍岸，风吹拂，而石门内部传来齿轮咬合的声响。两张遗书从海底浮上水面，在程默面前自动溶解。墨迹重组为新的句子：
【你证明了爱不是选择，而是本能】
戒指突然脱落，掉入海中。程默没有去捞，只是看着它沉入深处。当最后一粒金属反光消失时，他的疤痕彻底愈合，变成了一道普通的白色痕迹。
返程途中，程默在沙滩上发现了被潮水冲上来的物品——戴雨的实验日志，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记录着所有克隆体的销毁时间，但在HK-7-37的条目旁，有人用铅笔添了行小字：
【今天儿子学会了笑。实验终止。】
字迹被水晕染过无数次，却依然清晰。程默将日志揣进怀里，向着内陆走去。在他身后，夕阳将海面染成血色，而那群鲸鱼再次跃出水面，歌声中第一次混杂了人类的摇篮曲旋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