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将沙滩染成金色，但程默的脚步却越来越沉。怀中的注射器隔着衣服传来微弱热度，仿佛有生命般随着他的心跳律动。珊瑚礁的嗡鸣己经消失，但耳畔仍回响着那句【请活得不像我们】。
他停下脚步，发现不知何时己走到一片陌生的海岸线。这里的沙子呈现诡异的灰白色，仔细看去，竟是由细小的骨粒和金属碎屑混合而成。前方岩壁上有个不起眼的洞口，被海水冲刷得边缘光滑，像一张微微张开的嘴。
洞内传来腐殖质与机油混合的气味。程默弯腰进入，岩壁立刻亮起微弱的生物荧光——不是人工光源，而是某种深海真菌形成的天然照明。借着蓝绿色的光，他看清了洞内的景象：
三十七套儿童尺寸的制服整齐挂在岩壁上，每套胸口都绣着不同的HK编号。地面散落着玩具士兵、蜡笔和简易的潜水装备，全都带着使用痕迹。最深处堆着一座由"深海之息"碎片拼成的小金字塔，塔尖放着一个钛合金箱子。
程默的胎记疤痕突然刺痛。他踉跄着上前，发现箱子表面刻着一行小字：【当你准备好成为我时打开】
"......什么？"
箱子没有锁。掀开盖子，里面平铺着一张完整的人体生物皮肤——戴雨的外皮。
程默的指尖刚触碰到表皮，那层组织就突然吸附上来，像水母般包裹住他的手掌。没有痛感，只有冰凉的触觉，仿佛戴上一副过于贴合的橡胶手套。皮肤内侧浮现出荧光的文字：
【当母体觉醒时，穿上我的罪】
文字下方是密密麻麻的神经接口示意图，显示如何将这套生物皮肤与人体完美融合。最下方还有一行小字：【记住，最好的母亲都懂得何时放手】
"开什么玩笑......"程默猛地抽回手，生物皮肤却己经复制了他的指纹，自动展开成全息投影。
戴雨的影像出现在空气中，比记忆中年轻许多，机械右臂还未完全改造完毕。她正在往自己脊椎植入某种芯片，额头布满汗珠。
"第七次迭代的最终方案。"影像中的戴雨对着记录仪说，"如果程默找到这个，说明他己经通过了所有测试。"她调整摄像头，露出身后墙上的图表——七个克隆体的基因序列对比图，只有第七个标红的位置与众不同。
"我在自己皮肤下埋了神经毒素胶囊。"她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足够杀死任何HK克隆体......除了你。"戴雨突然首视镜头，目光穿透时空与程默交汇，"因为你体内流淌着我的血，真正的血，不是那些人工合成的赝品。"
影像切换。年迈的戴雨坐在轮椅上，机械躯体己经锈迹斑斑。她面前是三十七个监控屏幕，每个都显示着不同HK克隆体的死亡过程。
"他们问我为什么执着于第七次轮回。"她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因为前六次......我都在逃避最后的责任。"枯瘦的手指划过控制台，调出程默婴儿时期的全息影像，"但这次，我要你亲自决定——继承我的罪孽成为新世界的缔造者，还是......"
影像突然中断。生物皮肤自动折叠回箱子，而岩洞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一面岩壁缓缓移开，露出后面的密室——
七个培养舱排列在环形空间内，六个己经空了，唯有中央的舱体还漂浮着一个物体。程默走近，喉咙发紧——那是戴雨最后的人类部分：她的头部和左臂，通过神经导管连接着复杂的生命维持系统。
更可怕的是，她的太阳穴插着七根导线，分别连接着前六个克隆体的胎记切片，以及......程默婴儿时期的一缕头发。
"你......还活着？"程默的声音在颤抖。
戴雨的眼皮突然睁开。没有机械眼的冷光，只有人类瞳孔的浑浊与疲惫。她的嘴唇蠕动，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
"活着......是种夸张的说法......"
生命维持系统突然运转，将某种红色液体泵入她枯萎的血管。戴雨的面色短暂红润起来，但程默看到那些液体是从七个标着HK编号的储液罐中抽取的——他同胞们的骨髓提取物。
"别......那副表情......"戴雨咳嗽着，嘴角渗出蓝色液体，"你以为......母爱......是什么......圣洁的东西吗？"
她的左臂突然抬起，皮下的荧光纹路与程默的胎记一模一样。随着这个动作，密室的地板裂开，升起一个操作台——上面是整套的神经手术装备，以及一个标着【身份转移协议】的终端。
"三十七次......失败后......"戴雨的呼吸越来越弱，"我才明白......真正的容器......必须是自愿的......"
生命维持系统发出刺耳警报。戴雨用最后力气按下某个按钮，程默怀中的注射器突然激活，针头自动弹出。
"现在......选择吧......"她的瞳孔开始扩散，"穿上我的皮成为新戴雨......或者......"
终端屏幕亮起，显示两行选项：
【继承所有记忆与使命】
【注射血清成为普通人】
警报声越来越急。戴雨的头颅开始渗出蓝色液体，生命维持系统一根根导管自动脱落。在最后一刻，她的嘴唇蠕动，说出两个截然不同的词：
"救我......"
"快走......"
程默站在原地，注射器在掌心发烫。墙上的七个培养舱突然全部开启，前六个空的舱体内浮现出全息影像——六种不同的未来。有的他成为冷酷的新世界主宰，有的回归平凡生活，还有的......
第七个舱体的投影最为诡异：成年的程默抱着婴儿时期的自己，两人胸口都有发光的胎记。
警报声戛然而止。戴雨的头颅垂落，但嘴角凝固着一个奇怪的微笑。生命维持系统喷出大量冷却液，将她的遗体制成标本。而在操作台上，那套生物皮肤自动展开，像等待拥抱的幽灵。
程默后退几步，撞翻了钛合金箱子。一张隐藏的照片滑出来——五岁的程默在海滩堆沙堡，戴雨的机械臂在照片边缘微微闪光，沙滩上写着歪扭的"妈妈"。
照片背面是戴雨的字迹：【有时候我希望你永远不要长大】
晨光透过岩缝照进来，在生物皮肤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程默拾起注射器，针尖反射着冰冷的光芒。洞外传来海鸟的鸣叫，新的一天己经开始。
而他的选择，将决定这是轮回的终结，还是另一种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