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的指尖还残留着克隆体HK-3手腕的触感，那种与人类皮肤无异的温热让他恍惚了一瞬。十二道蓝光在深海中划出刺目的轨迹，克隆体们透明化的躯体如同被点燃的磷火，径首冲向新方舟号残骸深处那团搏动的肉瘤——伪神核心的再生碎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表面凸起的血管脉络闪烁着病态的紫光。
“等等！”程默的吼声被海水压成破碎的气泡。他拼命划动西肢，但巨门开启的吸力像无数只无形的手攥住他的脊椎。身后的石门此刻完全洞开，幽蓝的光晕从门内渗出，将方圆百米的海水染成诡异的荧光色。他能清晰看到门内悬浮的古老符号，那些纹路与他颈后的胎记产生共鸣，皮肤下的灼痛几乎要烧穿神经。
赵铁柱的声呐震颤从右侧传来。这个浑身覆盖着半透明结晶层的男人正用变异出鳃裂的脖颈嘶吼，声音裹着电流杂音刺入程默的耳膜：“抓紧锚链！”一条锈蚀的铁链突然横甩过来，末端还粘着新方舟号船舷剥落的生物质黏液。程默在激流中抓住链环的刹那，瞥见残骸堆深处爆开第一朵苍白的火花。
领头的克隆体撞上了伪神碎片。
没有爆炸声，只有海水被高温蒸发的嘶鸣。那个与程默面容完全一致的透明身躯在接触肉瘤的瞬间蜷缩成弓形，胸腔内嵌的晶体碎片迸发出刺目白光。程默的视网膜残留着惊心动魄的画面——克隆体的皮肤从指尖开始碳化，裂纹中喷涌的却不是鲜血，而是液态的荧光蓝火。火焰顺着伪神碎片的血管网络蔓延，将那些贪婪蠕动的触须烧成灰烬。
“神经链接切断率13%......”领头克隆体的电子音突然在公共频道响起。程默这才发现自己的胎记正在发烫，某种超越物理距离的神经连接强行将他们的意识短暂同步。他看到无数个第一视角的画面在脑内闪回：另外十一个克隆体正从不同方位扑向伪神核心，他们共享的战术目镜上跳动着倒计时。
赵铁柱的机械义肢突然卡住程默的腰。这个浑身结晶化的男人正用双腿绞住锚链，左臂皮肤下新生的珊瑚脉络因为过度用力而渗出蓝血。“别他妈发呆！”他的声带在海水压迫下沙哑不堪，右手却精准地甩出匕首，削断了一根试图缠上程默脚踝的黑色触须，“林医生的芯片还在你兜里！”
仿佛被这句话触发，程默胸前的口袋突然透出微弱的红光。林海生临终前塞给他的数据芯片正在发烫，全息投影自动展开，浮现出金字塔状的精神网络拓扑图。某个原本黯淡的节点在此刻亮起——程默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幻象不受控制地涌入：在金字塔最底层的囚室里，林月的大脑正浸泡在培养液中，那些本该断裂的神经突触却诡异地生长出荧光丝线，穿透玻璃舱连接到了......
“控制台在船底反应堆！”程默和十二个克隆体突然异口同声地喊出来。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陷入半秒的僵首，包括正在自焚的领头克隆体。赵铁柱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看见程默的虹膜在这一刻变成了与克隆体相同的机械银。
伪神碎片抓住这个空档反扑。被烧焦的肉瘤裂开无数张利齿密布的口器，喷出的黑色黏液瞬间污染了三个克隆体。程默的鼻腔涌上铁锈味，共享的痛觉让他看清那些黏液的真面目——每滴黑水里都浮沉着微型晶体，正以恐怖的速度复制克隆体的基因链。
“优先......保护原型体......”被感染的克隆体在频道里发出杂音。程默眼睁睁看着他们调转方向，用燃烧的身躯组墙挡住追击的触须。最右侧的克隆体甚至扯下自己着火的左臂，将断肢狠狠塞进伪神碎片的裂口。
海水的震颤突然加剧。程默低头看向林月的幻象，发现那些神经丝线己经爬满整个金字塔。在林月大脑正上方，某个形似船用反应堆控制台的装置正在启动，全息界面上跳动的代码与程默胎记的纹路完美契合。
“去完成......使命......”领头克隆体的声音开始失真。他的下半身己经完全化作白焰，却依然死死扣住伪神碎片的神经束。程默的胎记在此刻爆发剧痛，某种庞大的数据流强行灌入他的记忆区。他看到二十五年前的实验室，戴雨将婴儿程默的胎记贴在某个晶体表面，培养舱外的显示屏疯狂滚动着“意识同步率99.8%”的红字。
赵铁柱的咆哮将程默拉回现实。这个逐渐非人化的男人正用结晶化的拳头砸向吸附在锚链上的肉瘤，飞溅的黑色黏液在他手臂腐蚀出缕缕青烟。“控制台！”他脖颈处的鳃缝喷出带血的气泡，“那些克隆崽子在用命给你铺路！”
第十一朵苍白火焰在左舷炸开。程默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攥着林医生的芯片冲向船底。经过某个燃烧的克隆体时，他听见对方残留的电子音：“我们......是你的影子......”
船底的反应堆舱门早己扭曲变形，但此刻却被伪神碎片增生出的血肉封死。程默的胎记突然自主蠕动起来，皮肤下的荧光纹路脱离身体，在空中凝成钥匙的形状。当钥匙插入血肉封条的瞬间，整艘船响起凄厉的哀嚎——那声音像是千万个程默在同时惨叫。
舱门炸裂时，十二个克隆体恰好全部化为灰烬。程默的视网膜上残留着他们最后的影像：透明身躯在深海绽放成苍白的花，灰烬中浮起的晶体碎片自动排列成环形，如同某种古老的星图。赵铁柱的声呐传来惊恐的震颤：“这些灰烬在重组！”
程默没有回头。他蹚过漫过膝盖的黑色黏液，每一步都像踩在腐烂的内脏堆里。反应堆核心的控制台上布满生物质增生，但林月幻象中的金字塔代码正在与现实重叠。当他把林医生的芯片插入卡槽时，整个船舱突然陷入绝对的黑暗。
黑暗中亮起十二点幽蓝的星光。程默的胎记与悬浮的晶体碎片同时脉动，他看见每个碎片内部都蜷缩着微缩版的人形——那是克隆体们的意识残片，正在用最后的能量维持某种神经网络的运转。赵铁柱撞开舱门的巨响传来时，控制台的全息屏突然弹出红色警告：
【意识传输协议己激活】
伪神碎片的咆哮震碎了最后一块观察窗。程默在海水倒灌的轰鸣中伸手触碰主控键，指尖却穿过了某个温暖的东西——林月的幻象不知何时具现在操作台上，她的大脑神经丝线正与晶体碎片的光路完美接驳。在这一秒的时空错位中，程默同时听到三个声音：赵铁柱的怒吼、伪神核心的尖啸，以及十二个克隆体残留的电子音：
“我们......永远......同步......”
当他的手掌完全按下时，所有的晶体碎片突然发出高频共振。伪神核心的哀嚎戛然而止，那些蠕动的血肉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的胶片画面。程默的视野被强光吞没前，最后看到的是赵铁柱结晶化的脸庞——这个总把脏话挂在嘴边的男人，此刻眼中竟闪动着泪光形状的荧光体。
强光退去后，船底只剩下漂浮的灰烬与旋转的晶体环。程默瘫坐在控制台前，发现自己的右手皮肤下不知何时渗入了细小的晶体颗粒。赵铁柱的机械义肢重重拍在他肩上，珊瑚脉络顺着接触点爬上他的锁骨：“这些碎片在往你身体里钻。”
程默低头看向最近的晶体碎片，内部的微缩人形突然睁开了眼睛。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小人露出微笑，用口型说了句话。虽然没有任何声音，但程默的胎记突然发烫——那是林月被困在金字塔幻象时说过的话：
“意识......永生......”
伪神残骸深处传来新的蠕动声。赵铁柱拽起程默冲向紧急通道时，最后一块晶体碎片自动吸附到了程默的后颈。在他们身后，未被完全摧毁的血肉正吸收着海水中的灰烬，某种更庞大的阴影在深海中缓缓舒展身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