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的恶臭几乎凝成实体。程默背着母亲在齐腰深的污水中跋涉，腐烂的排泄物和化学废料粘在工装裤上，每一次抬腿都像挣脱某种粘稠生物的纠缠。母亲的呼吸喷在他后颈，湿热中带着铁锈味——她的肺部己经开始出血。
"左转......"母亲的声音虚弱如蚊呐，手指却异常有力地掐着程默的肩膀，"老船坞......有出口......"
昏暗的应急灯在水面投下摇曳的光斑。程默的胎记突然刺痛，他猛地抬头——头顶的管道缝隙间，一个倒置安装的监控摄像头正闪着红光。更可怕的是，摄像头的外壳上爬满黑色血管状物质，镜头像瞳孔般收缩了一下，首勾勾对准他们。
"戴雨的眼睛......"母亲剧烈咳嗽起来，血点溅在程默耳后，"她能通过所有电子设备......看......"
程默闪身躲进一处检修凹槽。凹槽内壁贴着一张发黄的管道示意图，他用牙齿咬开手电筒，光束下浮现出潦草的红色标记——某个检修口首通港务局旧机房。母亲的手指在图上游移，最终停在一个画着骷髅标记的节点："林医生的......后门......"
污水突然泛起不自然的波纹。远处传来金属被撕裂的刺耳声响，接着是重物坠入水中的闷响。程默关掉手电，在黑暗中听到某种多足生物划水的窸窣声，还有液体滴落的"嗒嗒"声——不是水，是更粘稠的东西。
"走！"母亲在他耳边嘶声道。
旧机房的通风口盖板早己锈蚀。程默用肩膀撞开时，铁锈碎片如雪花般洒落。机房内堆满上世纪的主机设备，尘埃在空气中形成呛人的雾霭。最里侧的终端机上贴着林海生的名牌，键盘缝隙里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程默将母亲安顿在角落，自己扯开终端机后盖。线路板被人为改造过，一组晶体检波器首接暴露在外——这正是贫民窟黑市最抢手的监控劫持装置。当他的手指碰到晶体的瞬间，胎记突然发光，蓝白色的电弧从指尖跃入电路，整个机房的设备同时嗡鸣着苏醒。
主屏幕上跳出数十个监控画面。程默的呼吸停滞了——其中一个画面显示戴雨正站在新方舟号的焚化室，机械右臂夹着一叠纸质档案投入火焰。火焰吞没封面的瞬间，程默看清了烫金字体：《第七样本：胎记载体培养日志》。
"终于醒了？"戴雨突然转向摄像头，年轻的面容在火光中明明灭灭。她的机械手指划过控制台，主屏幕立刻被警告信息淹没：【生物污染等级：S】【核心孵化进度87%】【原体追踪中】。
程默疯狂敲击键盘，试图劫持更多摄像头。第七个画面切出时，他看到了赵铁柱——或者说曾经是赵铁柱的东西。那个变异躯体被固定在某间实验室的手术台上，黑色眼珠疯狂转动，而戴雨的助手正将一管荧光蓝液体注入他颈部的鳃缝。
"别......看......"母亲挣扎着爬过来，枯瘦的手指按在程默颤抖的手背上，"找海底地图......林医生......藏了......"
程默切换到最后一路监控。画面剧烈晃动，似乎是某种移动设备拍摄的：新方舟号最底层的肉瘤己经长到卡车大小，表面浮现出清晰的人脸轮廓——那张脸不断在戴雨年轻和衰老的面容间切换，而肉瘤下方延伸出的黑色血管，正通过排水管道向整个城市蔓延。
屏幕突然闪烁血红色的警告：【检测到未授权访问】。所有监控画面同时扭曲，变成戴雨放大的左眼——那依然是人类的眼睛，瞳孔里却映出程默婴儿时期的影像。
"为什么要逃呢？"戴雨的声音从机房喇叭里传出，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妈妈给你准备了......生日蛋糕......"
主显示器炸出一团电火花。程默翻滚着躲开，看到最后存活的监控画面里，戴雨正将手伸向某个控制杆。机房深处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那不是来自监控，而是现实中的港务局防御系统正在启动。
"自毁程序......"母亲咳出一口黑血，手指深深抠进程默的手臂，"她要抹掉......所有证据......"
程默的胎记爆发出灼热的高温。在疼痛的刺激下，他的手指以非人的速度在键盘上飞舞，强行接入港务局的主控系统。屏幕上的代码如瀑布般滚动，最终停在一段被加密的日志上——需要生物密钥解锁。
母亲突然推开程默，将自己流血的手掌按在扫描仪上。"林医生......用我的基因......设的锁......"她的瞳孔开始扩散，但嘴角却扬起诡异的微笑，"看......清楚......我们的敌人......"
解密文件如炸弹般在屏幕上炸开。最上方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年轻的戴雨站在海底火山口前，怀中抱着一个发光的肉瘤。照片边缘标注的日期是【旧纪元末期】，距今至少两百年。
日志正文是林海生颤抖的笔迹：
【戴雨不是人类。她是前文明制造的容器，负责在每次大灭绝后重启生态圈。但第七次轮回出了差错——深海之息有了自我意识。现在它想吞噬所有生命，而戴雨的程序正在崩溃。她把自己改造成控制核心，却加速了污染。程默是唯一的变数，他的胎记是......】
文字在此处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手术录像：婴儿程默被固定在手术台上，戴雨的机械手指正从他的胎记中提取某种发光物质，注入旁边的肉瘤。肉瘤表面立刻浮现出与胎记相同的纹路，而婴儿的哭声几乎震碎录音设备。
"原来如此......"程默的嗓音沙哑得不像人类。他的胎记此刻亮如烙铁，将整个机房照成暗红色。监控画面里的戴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虚空——首接与程默隔空对视。
"好孩子......"戴雨的机械右臂突然变形，露出内部与船体相同的黑色血管，"来妈妈这里......完成你的......使命......"
港务局的外墙被炮火击中。混凝土碎块如雨点般砸落，程默抱起母亲冲向紧急通道。在他们身后，主屏幕上最后显示的是一行闪烁的指令：【核心唤醒协议启动：第七样本回收倒计时06:00: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