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水沟出口的锈梯在程默的体重下发出濒临断裂的呻吟。头顶的搜查队探照灯扫过地面，光柱透过格栅在地下水道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某种捕食者的獠牙。赵铁柱的变异手臂扣住程默的腰带，猛地向上一托——程默的指尖堪堪够到井盖边缘时，锈梯终于彻底断裂，金属碎片坠入黑暗，在污水中激起沉闷的回响。
贫民窟的夜空被火光染成橘红色。程默趴在井口边缘，看到三个街区外的棚户区己经陷入火海，戴雨的白袍搜查队像机械般精准地推进，火焰映照在他们的防毒面具上，折射出冷冰冰的光。更远处，新方舟号的轮廓矗立在港口，下层甲板的黑色血管网络在夜色中脉动，如同某种深海巨兽的呼吸。
赵铁柱的鳃缝在空气中剧烈开合，发出湿漉漉的喘息声。他变异的手指抠进砖缝，鳞片在月光下泛着病态的蓝光。"分头走......"他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带着诡异的回声，"你去找门......我引开他们......"
程默刚要反对，赵铁柱的左眼突然完全变黑，皮肤下的蓝色晶痕如电路板般亮起。他猛地将程默推出井口，自己则转身跃入污水深处，变异手臂在水中划出一道荧光轨迹。几乎是同时，搜查队的脚步声逼近至十米内，程默只能翻滚着躲进一堆废弃轮胎后面。
轮胎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内壁沾满凝结的黑色油污。程默蜷缩在阴影里，右手不自觉地摸向怀中——林海生的芯片还在，但表面不知何时出现了细小的裂纹，裂缝中渗出微弱的蓝光。
"B区清空，向C区推进。"搜查队的无线电传来冰冷的指令。脚步声渐远，程默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冷汗，与胎记渗出的蓝黑色血液混合，在皮肤上形成蛛网状的纹路。
母亲藏身的地窖在贫民窟最边缘的废弃冷库中。程默贴着墙根的阴影移动，每一步都避开地面上零星分布的黑色黏液——那些黏液像有生命般微微颤动，仿佛在感知周围的动静。冷库的铁门虚掩着，门轴上的润滑油早己干涸，推开时的尖啸让程默的后颈汗毛倒竖。
地窖里没有灯光。程默摸黑走下台阶，靴底踩到某种粘稠的液体，黑暗中响起母亲微弱的呻吟。
"药......"她的声音比程默离开时更加虚弱，空气中弥漫着腐肉和抗生素的混合气味。程默摸出从老鬼那里换来的药剂，针头扎入母亲手臂的瞬间，芯片突然从口袋中滑落，在地面上弹跳着发出刺耳的金属音。
蓝光炸裂。
芯片的裂缝中迸发出全息投影，林海生扭曲的面孔浮现在地窖的霉斑墙面上。他的影像不断闪烁，像是信号不良的老式电视，但尖叫声却清晰得刺穿鼓膜："他们用'深海之息'喂食核心！那不是能源——是活物！它在长大！"
投影画面切换成一段偷拍影像：戴雨的机械右臂插入某个控制台，船体最底层的舱室缓缓打开，露出一个篮球大小的肉瘤。肉瘤表面布满与程默胎记相同的纹路，随着戴雨注入荧光蓝色液体，肉瘤像心脏般收缩起来，黑色血管从表面暴凸，迅速向西周墙壁蔓延。
"第七次实验......"林海生的画外音颤抖着，"前六个轮回的'深海之息'都失败了，但这次......"影像突然模糊，闪现出程默婴儿时期的画面——戴雨用某种发光的器械贴近他右手的胎记，而器械另一端连接着船底的肉瘤。
母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枯瘦的手指指向投影："看......看那个日期......"
影像角落的时间戳显示着【新纪元07年3月15日】——但程默清楚地记得，自己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是新纪元12年。
"五年......"母亲的声音带着毛骨悚然的平静，"你被冷冻了五年......等待船体成熟......"
芯片的蓝光突然转为血红，林海生的影像扭曲成非人形状。他最后的话语像是从深海传来，带着水压般的沉重："门是胃......胎记是酶......我们都是......食物......"
投影熄灭的瞬间，地窖外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程默扑向门缝，看到三个白袍搜查队员正用某种仪器扫描地面——那仪器形似医用超声波设备，但显示屏上跳动的却是与程默胎记完全一致的波形图。
母亲的手突然抓住程默的衣角。她的手臂上，黑色纹路在抑制剂作用下暂时稳定，但眼睛里燃烧着某种决绝的光芒："芯片......不完整......"她从枕头下摸出半块破碎的电路板，"林医生......给我的......最后一份......"
两块碎片接触的瞬间，地窖的温度骤降。程默的呼吸在空气中凝成白霜，胎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痛，一段被加密的记忆强行涌入脑海——
深海火山口的发光体、戴雨衰老又年轻的交替面容、以及最恐怖的：新方舟号根本不是船，而是一个巨大的、尚未完成孵化的卵。那些黑色血管不是感染，是脐带。
搜查队的仪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检测到原体波动！"为首的搜查队员掀开防毒面具——面具下是阿狗的脸，但眼睛己经完全变成了黑色黏液组成的旋涡，"坐标锁定！"
程默将两块芯片碎片一起塞进口袋，冰冷的金属边缘割破了他的手指。蓝黑色的血液滴在碎片上，激活了最后一段全息留言。林海生布满血丝的眼睛填满了整个地窖空间，他的嘴唇蠕动着，吐出两个被静电干扰的字：
"快逃。"
冷库的铁门被爆破的冲击波掀飞时，程默正抱着母亲从通风管道滑入下水道。身后传来戴雨机械右臂运转的嗡鸣，以及一句温柔得毛骨悚然的呼唤：
"孩子，该回家吃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