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将母亲藏进地窖时，贫民窟的枪声己经逼近到三个街区外。赵铁柱用变异手臂掀开角落的排水沟盖板，腥臭的污水气味立刻涌上来，混合着远处燃烧的橡胶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
"黑市在下水道东区，"赵铁柱的声音带着水生生物特有的气音，鳃缝在脖颈两侧一张一合，"戴雨的人不敢下去......那里的东西......连黑色血管都怕。"
排水沟的锈梯在程默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垂首下降了近十米后，他们跳进一条半淹在水中的隧道。浑浊的污水没过膝盖，水面上漂浮着油渍和不明生物的残骸，在昏暗的应急灯下泛着彩虹色的光晕。隧道墙壁上布满了抓痕，有些深得能看见里面的钢筋，像是某种巨兽留下的印记。
赵铁柱在前方带路，变异左臂上的鳞片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荧光。随着深入，隧道逐渐变得干燥，墙壁上的应急灯被替换成诡异的蓝色灯泡，每个灯泡下方都挂着一个铁笼，里面关着各种变异生物——六只眼睛的猫、半鱼半鼠的杂交体、甚至还有一具人类骨架，骨骼表面覆盖着细小的晶体。
"老鬼的收藏，"赵铁柱注意到程默的视线，"他喜欢......会发光的东西。"
隧道尽头是一扇用船板拼凑的大门，上面钉满了变异生物的颅骨。门缝里渗出暗红色的光，夹杂着刺耳的笑声和玻璃碰撞声。赵铁柱用变异手指在门上敲出一段节奏——三长两短，停顿，再一长。
门开了一条缝，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打量着他们。"铁柱？"沙哑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妈的，你比上次来又变异了不少。"
"生意，老鬼，"赵铁柱的黑色眼珠转动着，"关于船的。"
门完全打开，热浪裹挟着酒精和腐肉的味道扑面而来。黑市内部像一个巨大的沉船残骸，各种金属板和管道扭曲地拼接在一起，形成高低错落的平台。最中央的"展台"是一块锈蚀的首升机起降甲板，上面堆满了违禁品——从武器到药品，甚至还有几个装着不明液体的培养舱。
老鬼是个佝偻的老头，左眼替换成了机械义眼，转动时发出细微的齿轮声。他坐在一堆电子设备后面，手里把玩着一块发光的蓝色晶体——与程默在船底看到的"深海之息"一模一样，只是小了很多。
"新方舟号的碎片，"老鬼注意到程默的视线，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从C区流出来的......能换十条命。"他的机械义眼转向程默的右手，"你的胎记更值钱。"
程默下意识地握紧拳头。赵铁柱挡在他前面，变异手臂上的鳞片全部竖起："情报换药品......船的最新情况。"
老鬼大笑起来，笑声像生锈的铰链。他按下控制台的一个按钮，天花板上的投影仪嗡嗡启动，在污浊的空气中投出新方舟号的立体影像。
船体被分成鲜明的两部分：下层甲板己经完全变成了黑色，表面覆盖着蠕动的血管状物质，不时鼓起一个脓包般的凸起；而上层甲板却灯火通明，透过全息投影能看见衣着华丽的权贵们在香槟塔旁谈笑，水晶吊灯的光芒在女士们的珠宝上跳跃。
"三层以下全黑了，"老鬼用一根教鞭似的金属杆指着投影，"活着的金属......吃掉了七成船员。"金属杆移到上层，"而他们在开派对......庆祝'进化'。"
投影放大，显示出顶层甲板的细节：戴着面具的男女们举着香槟，而他们的皮肤上隐约可见细小的鳞片纹路。一个穿白西装的男人站在演讲台上，举杯致意："敬新人类！"他仰头饮下杯中物——那液体在投影中呈现出诡异的荧光蓝色。
"他们管那玩意儿叫'圣血'，"老鬼的机械义眼缩放着焦距，"能让人变异......但保持理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赵铁柱一眼，"不像某些半成品。"
程默的胎记突然刺痛，投影中的某个画面抓住了他的注意力——在派对角落，一个侍者的托盘上放着几个小药瓶，标签赫然是林海生的名字。而那个侍者的脸......虽然戴着面具，但下巴的轮廓与阿狗极为相似。
"药品......"程默嘶声道，"他们在分发林医生的药？"
老鬼的笑容消失了。他关闭投影，凑近程默，呼吸里带着腐鱼的气息："聪明的小子......那些药是催化剂，能让普通人变成听话的傀儡。"机械义眼转向程默的胎记，"但对某些人......比如你......是解药。"
他从柜台下取出一个金属箱，输入密码后箱盖弹开。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支药剂，标签被刻意损毁，但程默一眼认出与母亲注射的是同一种。
"最后一批真货，"老鬼的声音压得极低，"从林海生的尸体里挖出来的......字面意思。"
赵铁柱的鳃缝猛然张开："什么价？"
老鬼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最后停在程默的右手上："一个承诺......当你找到'门'的时候......带上我。"
程默的瞳孔微缩。老鬼知道"门"的存在——这远不是一个普通黑市商人该掌握的情报。胎记的刺痛越来越强烈，他隐约感觉到老鬼身上有什么东西在与胎记共鸣......某种类似但不同的频率。
交易达成后，他们从另一条通道离开。这条路上铺满了发光的海藻，在黑暗中形成一条蓝色小径。走到一半，赵铁柱突然停下，变异手臂上的鳞片全部竖起："有人......跟踪。"
程默的手按在刀柄上，但跟踪者从阴影中走出的方式让他僵住了——那是个全身覆盖着黑色黏液的小孩，只有脸部还保留着人形。阿狗。
"默哥......"阿狗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带着诡异的回声，"船在找你......我也在找你......"他的右手举起一个小型投影仪，"给你看......真相......"
投影仪启动，显示出新方舟号最底层的实时画面：一个巨大的肉红色腔室中央，悬浮着戴雨的身影。她的机械右臂己经完全解体，露出内部与船体相连的黑色血管；而人类左半身正在快速衰老，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脱落。最骇人的是她的自言自语："第七个轮回......最后一个容器......必须在月圆前完成融合......"
画面突然切换，显示出顶层派对的另一个角度：那些饮下"圣血"的权贵们开始变异，但过程远比阿狗温和——他们的皮肤浮现出与程默胎记相似的纹路，眼神却变得空洞，如同提线木偶般整齐地向东方鞠躬......正是海底火山的方向。
"她骗了他们......"阿狗的身体开始溶解，黑色黏液滴落在发光海藻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药不是进化......是标记......她在准备祭品......"
话音未落，阿狗的身体突然爆裂，黑色黏液喷溅在隧道墙壁上。程默和赵铁柱后退的瞬间，黏液组成了最后一行字：【船吃人，人吃人，只有门能终结饥饿】。
远处传来排水沟盖板被掀开的声音，搜查队的探照灯光柱刺入黑暗。程默和赵铁柱转身冲向出口，身后的海藻小径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仿佛在为某种更巨大的黑暗让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