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阳光将程默的意识硬生生拽回现实。他猛地睁开眼睛，咸涩的海水立刻从鼻腔和嘴角呛出，火辣辣地灼烧着气管。身下的沙滩粗糙潮湿，细碎的贝壳和沙砾硌在脸颊上，随着他每一次微弱的呼吸轻微移动。
海浪拍打着他的小腿，退潮的水流带走了一部分体温，却带不走记忆里那片深海中的黑暗——赵铁柱结晶化的身体、新方舟号崩解的轮廓、戴雨最后那个衰老的面容......
"咳......"程默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吐出的海水中混着血丝。他下意识摸向腰间——小刀还在，林海生的芯片也在，只是表面的血迹己经被海水冲刷干净，只留下几道细微的划痕。
远处传来海鸥刺耳的鸣叫。程默眯起眼睛，勉强辨认出这是港口西侧的废弃海滩，距离贫民窟只有不到两公里的距离。他必须回去——母亲还在等他，而戴雨的人可能己经在搜捕幸存者。
踉跄着站起身，程默的右手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胎记周围的皮肤不知何时裂开了几道细小的伤口，渗出的血液不是红色，而是一种诡异的蓝黑色，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更可怕的是，这些血液滴落在沙滩上后，竟然像活物般向着海水方向蠕动，最终被一个浪头卷走。
贫民窟比记忆中更加破败。程默避开主路，沿着污水沟的边缘潜行。铁皮棚屋在正午的阳光下散发着灼热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腐烂食物和排泄物的臭味。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蹲在阴影里分食一条死鱼，鱼眼己经浑浊发白，但他们仍然贪婪地啃咬着鳞片下的腐肉。
程默的家在贫民窟最边缘，一间用废旧船板拼凑的棚屋。门上的锁己经被撬开，歪斜地挂在门框上。他的心跳骤然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按在了刀柄上。
屋内比外面更暗，唯一的光源是从屋顶裂缝漏下的几缕阳光。母亲蜷缩在角落的破毯子里，听到动静也没有抬头，只是发出一声虚弱的呻吟。
"妈......"程默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他跪在母亲身边，轻轻掀开毯子——然后僵在了原地。
母亲的手臂上布满了蛛网状的黑色纹路，与赵铁柱变异前的症状一模一样。更可怕的是，这些纹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肩膀蔓延，皮肤下的血管凸起，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蠕动。床边散落着几个空药瓶，标签上印着林海生的名字和"抗感染制剂"的字样。
"林医生......来过......"母亲的声音微弱如蚊呐，干裂的嘴唇渗出丝丝血迹，"说能治好......但更疼了......"
程默抓起一个药瓶，残留在瓶底的几滴液体呈现出不正常的荧光蓝色。他将瓶口凑近鼻尖，闻到一股刺鼻的金属味——与船体深处那些黑色血管分泌的黏液气味几乎一致。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程默闪电般转身，小刀己经抵在了来人的咽喉处——
"操！是我！"赵铁柱的声音。
程默的瞳孔骤然收缩。站在门口的确实是赵铁柱，但又不完全是——他的右半边身体恢复了人类形态，只是皮肤上残留着细密的蓝色晶痕；而左半边则完全变异，手臂变成了覆盖着鳞片的蹼爪，左眼成了全黑的球体，脖颈两侧的鳃缝随着呼吸开合。
"你......"程默的刀尖没有移开，"你怎么活下来的？"
赵铁柱的黑色眼珠转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东西......放了我。"他用变异的手指了指程默的胎记，"它说......你是钥匙......我是哨兵......"
母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毯子上。赵铁柱快步上前（他的步伐己经带着水生生物特有的流畅感），用变异的手指轻触她手臂上的黑色纹路，然后猛地缩回手："林医生的药......不是解药......是催化剂！"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防水袋，里面装着几支从沉船医务室抢来的药剂："真正的药被调包了......戴雨要加速感染......"
程默夺过药剂，发现标签被人为刮花过，但透过光线能看到底下真正的字样：【抑制剂原型-仅限HK原体使用】。他的胎记突然开始发热，脑海中闪过林海生临死前的画面——那个被戴雨称为"最大败笔"的船医，偷偷调换了药剂。
"为什么？"程默将药剂注入母亲的手臂，看着黑色纹路的蔓延速度明显减缓，"林医生为什么要帮我们？"
赵铁柱的鳃缝剧烈张合了几下："不是帮我们......是赎罪。"他的变异手指在床边的尘土上划出一个符号——与程默胎记的形状完全一致，"他参与了第一批克隆......知道戴雨要做什么......"
母亲的手臂突然痉挛，指甲深深抠进程默的手腕。她的眼睛瞪大到极限，瞳孔却收缩成针尖大小："船......船医的日记......地板下......"
程默撬开角落一块松动的木板，下面藏着一本防水日记。翻开最后一页，是林海生潦草的笔迹：【戴雨不是人类，她是前七个轮回的幸存者。每次灭世后，她都用深海之息重塑自己，代价是逐渐失去人性。这次她找到了完美容器——程默。他的胎记不是缺陷，是控制深海之息的密钥。但她在程序中留了一个漏洞：母爱。】
日记的末尾被血迹模糊，只能辨认出几个字：【药在......船底......真正的......】
窗外突然传来引擎的轰鸣。赵铁柱的鳃缝瞬间闭合，黑色眼珠转向声源："搜查队......戴雨在找我们......"
程默将日记塞进怀里，母亲却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手臂上，黑色纹路在抑制剂的作用下暂时稳定，但眼睛里却燃烧着某种决绝的光芒："去找......海底火山......那里有......"
一声爆炸打断了她的低语。远处的贫民窟腾起黑烟，搜查队的扩音器传来机械化的通告："所有居民立即撤离，C区即将进行净化作业。"
赵铁柱的变异手臂突然绷首，指向海岸方向："水母......发光水母......它们在指路......"
程默望向窗外——暮色中的海面上，确实漂浮着一片幽蓝的光点，组成一条蜿蜒的路径，通向远方的黑暗。而他的胎记，正与那些光芒保持着完全同步的脉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