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你!
杀了你!
杀了你!
宋哲的声音,凄厉又怨毒,仿佛厉鬼,听的人头皮发麻。
便是房海,房山,赵改之这些宦海中浮浮沉沉的人都毛骨悚然,宋言和宋哲之间的事情,他们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宋哲是嫡出,宋言是庶子。
于国公府中的时候,宋言没少被这些嫡子欺负。
所以他们实在是无法理解,宋哲为何会对宋言有如此怨毒的仇恨,就算是真要恨,那也是宋言来恨才对吧?莫非是没了那两个弹丸,身子残缺,性格也随之扭曲,眼见宋言身子完好无损,身旁还有两个美人相伴,便嫉妒的发狂了?
就算是这般,那两个弹丸也不是宋言拆下来的,恨不到宋言头上吧?
更何况就你宋哲做的那些事情,一次次谋害,若非宋言有几分运气在身,现在怕是早已化作白骨,便是真被宋言报复,那也是活该。这宋哲莫非是脑子不清醒,以为全世界都要围绕着他转,只许他谋害别人,别人报复一下便在这里要死要活的?
宋哲本已精疲力尽,可这时候也不知从哪儿又来了力气,身子开始拼命挣扎起来,似是想要扑过去,从宋言脸上狠狠扯下来一块血肉,只是箭头还残留在身体里,身子蠕动之下便是一阵钻心剧痛,刚抬起一只手,便又颤抖着垂了下来,喉咙中只剩下大口大口的喘息。
已经到了府衙,那些差役也就随意将宋哲放下,失去了支撑宋哲的身子噗通一声便摔在了地上,宋哲一张脸瞬间扭曲成菊花般的形状,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身子里,一点点破坏着肠道和血肉。
好疼。
好疼啊。
剧痛让宋哲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形象,鼻涕,口水,眼泪混合在一起,一张脸看起来格外的恶心。
宋言笑了笑,也不甚在意。
宋家兄弟对他的恶意,他早有体会,相比较小时候经历的那些,只是凶狠的眼神和恶毒的咒骂,甚至不足以让他心中出现半点波动。迈开步子冲着宋哲走了过去,洛天衣和紫玉眉头皆是微微一皱,一左一右便跟在身旁,虽说不觉得宋哲有能力伤害到宋言,但眼下这种情况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呼哧,呼哧……
喘息着的宋哲眼前多出一只白色的鞋子。
他的脑袋缓缓抬起,如同一只好斗的公鸡,骄傲又倔强的抬起头,满是血丝的眼珠死死的盯着宋言,他张了张嘴,喉咙里便是呼啦呼啦的声音。
宋言便蹲下身子,居高临下又怜悯的看着宋哲。
那种眼神,似是对宋哲造成了莫大的刺激,他的神情忽然就激动起来……他在可怜自己?
凭什么?
凭什么?
自己的身份比他高贵,自己的学识比他更高,他有什么资格可怜自己?
“欸。”宋言叹了口气,眨了眨眼睛,视线便看向宋哲的下身,血了呼啦的模样让宋言嫌弃的撇了撇嘴巴:“六哥啊六哥,你瞧瞧你,平日里多是一个光鲜亮丽的人呢,现在怎地变的如此狼狈?”
“怎么样,伤到哪儿了?”
“没伤到命根子吧?”
“六哥你可还没成亲,连个后代都没留下,这要是伤了命根,那可就麻烦啦。”
噗。
也不知是谁,一个没忍住便笑出了声。
好家伙,现在东陵城谁不知道宋哲被人一箭取走两个弹丸,已成了活脱脱的太监,就差入宫了,宋言这话实在是太损了,简直就是在宋哲伤口上狠狠抹了一把盐。
只见宋哲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忽地涌现出一层涨红,面皮都在痉挛,眼神愈发怨毒:“杂种……”
这大抵是他现在唯一能做出的反击了。
是了,没错,就是这样怨毒的眼神,憎恶的眼神,痛恨的眼神。
那如针一样的视线,让宋言莫名的痛快,曾几何时何等骄傲的人啊,现在就像是一条死狗一样趴在面前,卑微的蠕动着自己的身子,除了一句杂种,他什么都做不到。
宋言笑笑,望向那些捕快,又瞥了一眼宋言屁股上不断涌出的鲜血:“这是什么情况?”
“回禀侯爷。”那捕快一拱手,立马说道:“前往工部尚书府抓捕宋哲的时候,有人想要杀人灭口,于暗处放箭,他就这样了。”
好嘛,宋言严重怀疑,宋哲遭遇的两次刺杀,凶手应该是同一人,第一次取走两枚弹丸,第二次破碎了菊花。
这人,简直是箭无虚发。
他原本还在思虑着,究竟要如何折磨宋哲,现在看来完全有人代劳,根本不需要自己浪费功夫,只是看宋哲痉挛的皮肉,便知晓他现在的滋味绝对不好受。
可惜,不是被老墨灌了泡芙,不然宋哲大约会更加屈辱。
不过这个时代,老墨那边应该还只是一群茹毛饮血的野人吧,谁知道呢。
便在这时,外面忽然又传来了一阵动静,却是几个人强行分开了拥挤的人群,出现在宋言面前,定睛一瞧,宋言乐了。
全都是老熟人呢。
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宋鸿涛的兄弟,杨妙清的姘头,宋哲的亲生父亲宋锦程。
于辈分上,宋言还要叫他一声二叔,或是二伯。
宋锦程,他是见过几次的,前些年的时候,那时的宋锦程身材挺拔,意气风发,不过只是几年时间罢了,整个人却好似苍老了十几岁,头发中已经多出丝丝缕缕的花白,便是脸上也泛起纵横交错的皱纹。眼眶四周是深深的凹陷,发黑发灰的眼圈,足以证明这段时间宋锦程的日子不算好过。
在宋锦程身后,是两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个头较高的一个,是宋淮,宋家嫡长子。
宋言和宋淮见面的次数不多,毕竟年龄的差距有些大,宋言只记得,那时候他还很小很小,踉踉跄跄的学着走路;那时候,他的姐姐还没有失踪;那时候他还没有被关在小院里。
那是一个冬天,下了雪。
小孩子嘛,总是喜欢玩闹的。
只有几岁的姐姐,便在院子里堆雪人。
许是笑声大了点,吵到了宋淮读书。
平素里在外人面前温文尔雅的宋淮便忽然暴怒,重重给了姐姐一个耳光,打的姐姐嘴角都在渗血,然后惩罚姐姐在雪地上跪满一天一夜。
那还只是一个孩子啊,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
他甚至还安排了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丁在旁边盯着,但凡姐姐敢哭一声,便多罚跪一个时辰。最终姐姐晕倒了,不省人事,还是王管家有些看不过去,这才免去了后面的惩罚。那之后,姐姐便大病一场,高烧不退,若不是宋言偷偷摸摸的喂了点药,怕是早就没了性命。
恨吗?
自是恨的。
可那时候,连走路都踉踉跄跄的宋言,还能做些什么?
许多人以为穿越了,自是和普通人不一样,出生都能讲话,三月就能走路之类……实际上根本不可能,那小小的身子啊,骨头都是软绵绵的,根本不听使唤。一些事情许是会比正常的小孩稍微快一点,但也绝对不会太离谱。
在宋淮身边,是宋义。
相比宋淮,他见着宋义的次数便要稍微多一点。
同宋哲,宋淮这些人比起来,宋义脑子许是木讷了一些,宋言六岁的时候,于族学中启蒙,那时候的宋义,已经二十来岁了,依旧也在族学中听讲。宋言记得很清楚,在启蒙的第一天,他因着学习写字的速度稍稍快了一点,得了先生的夸奖,便惹来了宋义的嫉妒。
返回宅院的途中,他被人推下了水,家里的饭菜也被下了毒。
下毒,是杨妙清干的。
推他下水,便是宋义做的了。
在这两人身后,是宋明宇,宋明舟,于这两人宋言只见过一面,是宋锦程一次回乡省亲的时候带上的。这两人的品性究竟怎样宋言并不清楚,至少表面上温文尔雅,颇有涵养,便是对他这样的庶子,眼神中虽有鄙夷,却也没有明白着表现出来。
倒是没什么仇怨。
视线在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上扫过,宋言脸上的笑容便更加浓郁,之前虽然看到了宋哲的惨状,却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但是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少的,便是观众啊。
现在人齐了。
宋锦程这些人倒是没有注意到宋言,最先看到的自然是趴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宋哲,宋锦程面色是肉眼可见的心疼,立马便扑了过去,想要将宋哲从地上扶起来。
可刚扶起宋哲的上半身,便立马牵动了屁股里面的箭头。
嗷。
又是一声惨叫,痛彻心扉。
宋锦程被吓了一跳,忙将宋哲放下。
宋哲被射了一箭,这件事情宋锦程是知道的,却怎地也没想到居然会如此严重,看那浑身上下血了呼啦的模样,若是不能及时治疗,怕是性命不保,想到这里宋锦程用力吸了口气,起了身望向房山:“房大人,我不清楚家侄究竟牵涉到了什么案子,但现在家侄身子不便,不知可否让在下带他先去看看大夫?”
便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出现,挡在了宋锦程和房山之间。
宋锦程面色一沉,是宋言。
对宋言,宋锦程是极为妒忌的。
十六岁的年龄,便成了冠军侯。
十六岁的年龄,便成了一州刺史。
凭什么,一个小妾生的贱种罢了,怎会比他精心培养的儿子还要优秀?于宋锦程眼里,这本应是他儿子才能享受的荣耀,怎能平白被宋言抢走?只是想到宋言如今冠军侯的身份,又深得宁和帝器重,便是心中不满,也只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宋言,你让开,这里没你事。”
宋言却是呵呵笑了:“宋尚书,话可不能这样说,这里面还真有我的事,昨日下午,在我刚来东陵城的时候,宋哲指使安宁侯之子赵丰,故意驾驭快马,试图将我撞死。”
“这可是谋害朝廷命官的罪过。”
“作为整件事情的主谋,怎能让你一句话就给带走了?”
“宋尚书,记住,你只是工部尚书,可不是皇帝,这东陵城可不是你一手遮天的地方。”
宋锦程呼吸猛地一滞,心中暗道宋言这话恶毒,刚想要开口反驳,旁边却是先传出一道阴鸷的声音:“宋言,滚开,你不过只是小妾生的卑贱的杂种,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
杂种?
宋锦程心中暗叫不好。
上朝之后实在是太过疲累,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将宋言封侯这件事告知宋淮和宋义。那可是陛下亲封的冠军侯,你说宋言是杂种,这不是在打宁和帝的脸吗?
果不其然,宋言完全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这样的辱骂,从小到大他都不知听了多少,早已不会引起他感情上的波动,只是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果然是脑子不太好使,脾气又比较暴躁的宋义。宋言一直都觉得,宋义和宋震挺像的,都是一样的没脑子,都是一样的自以为是,都是一样的暴躁。
若非是提前知晓了考题和答案,就宋义这脑子,能考得上进士?做梦!
此时此刻,宋义正一脸鄙夷的盯着他,眼神中甚至还带着几分轻快。原本还以为六弟牵涉到什么大案子,没想到只是想要弄死宋言,这也算罪过?
长时间的霸凌,习惯成自然。
宋义的思维,一时间根本就转变不过来。
他下意识便不怎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这种事情兄弟八个谁没干过?
区区一个庶子,还能在嫡子面前翻了天?就算是做了郡马,封了伯爵,也改变不了卑贱的出身。
便在这时,宋言面色逐渐冷了下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眸子中透出摄人的寒光,他并没有马上对宋义做什么,而是看向房山:“房大人,我乃陛下于朝堂之上,明笔圣旨亲封冠军侯,宋义辱骂当朝侯爵,该当何罪?”
房山挑了挑眉:“当施以杖刑,因其有功名在身,降格为掌嘴。”
宋言便点了点头:“我亦是当朝郡马,皇亲国戚,辱骂皇室宗亲,该当何罪?”
“当笞刑!”
听到这话,宋义面色迅速沉了下去,死死瞪着宋言:“你还敢打人?”
宋言笑笑,摇头道:“不,我今天不打人,我今天打你。”
宋义愣了一下,这才明白宋言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面上迅速露出一抹怒容,刚想要说话,宋言却已挥了挥手:“紫玉,便由你代劳吧。”
闻言,紫玉点了点头便冲着宋义走了过去。
眼见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冲着自己走来,宋义一时间都闹不清楚宋言究竟是想要做什么,这样一个女人,手上能有几分力气?莫非是宋言不敢真个对自己动手,所以便让这个女人来,好给他寻一个台阶?
哼,蠢货。
当他想要问罪自己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无法善了。
今日事情过后,定要让父亲请出家法,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没有上下尊卑的杂种。
便在此时,紫玉已经走到宋义面前,姣好的面庞近距离之下愈发感觉美的惊心动魄,虽已来东陵许多年了,可是这般好看的女子,宋义当真是第一次见着,便是那些大家闺秀,与之相比也是差之甚远。
他的心,不由自主砰砰直跳。
他决定了,不仅仅要好好惩罚宋言,还要宋言将这个女人献给他,唯有如此,他方才会给宋言一个原谅他的机会。
唯有知道紫玉实力的房海面色古怪,这一巴掌怕是不会轻了。
紫玉嘴角勾起些微的弧线,抬起素白小手,看了看宋义,又看了看自己的小手,似是有些害怕,可怜兮兮的模样愈发动人,然后就像是鼓起所有勇气,小手冲着宋义的脸上拍了过去。
连扇脸都算不上。
紫玉的动作轻飘飘的,根本感觉不到半分力气。
与其说是打人,更像是抚摸。
终于,小手触碰到了宋义的脸颊。
啪。
清脆的声音,在大堂中传开。
下一瞬,让所有人都感觉极度惊悚的一幕出现了。
那一刹时间的流速似是减慢,所有人都能清晰看到,宋义身子忽地一颤,旋即眼睛瞪大,左边眼眶中的眼球,似是受到某种冲击,拼命的挤开眼皮,往外凸着。随着啵的一声,时间流速好似又恢复正常,眼球瞬间从眼眶中飞出,斜斜的落在地上。
这还不算,就在宋义的左脸上,一道道龟裂迅速浮现。
紫玉手指落下的位置,血肉碎片,簌簌而落。
噗哒,噗哒。
地面上转眼间便是猩红一片。
一直过去了好几息的时间,宋义似是终于回过神来,强烈的痛苦终于透过神经,传达到了宋义的脑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撕开寂静的府衙,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
宋义抬起手,捂着眼睛,捂着半边脸,可红色的鲜血依旧不受控制的顺着手指缝汩汩而出。
嘶。
四周瞬间便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谁也没想到紫玉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下手居然如此恐怖,那轻飘飘的一巴掌,居然直接废了宋义半边脸和一只眼。
唯有宋言,面上笑容不变。
今日本是为了解决宋哲,倒是没想到先在宋义身上收了点利息。
不过,无所谓了,谁让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呢,早晚都要整整齐齐的。
一脚踏出。
咔啪一声,那一枚球状物便化作了碎片。
紫玉也飘然返回,手中多出一条丝巾,仔细的擦拭着每一根手指。
直至手上再也看不到半点污渍,这才随意的将丝巾抛掉:
“啧,真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