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琦悠真从堆积如山的卷宗里抬起头，差点被午后刺目的阳光晃晕。文件山投下的阴影里，物证科刚送来的黄金别馆现场照片正闪着细碎金光，像块榨干他最后一丝精力的海绵。
浅井诚实的法医报告像把手术刀摊在桌角最显眼处——被咖啡渍晕染的段落写着“创口金粉浓度异常”，正是这行字让他通宵拼出千间降代布局的完整链条：老太婆把黄金粉尘混在炸药里，爆破时颗粒嵌入创面，伪装成百年老宅自然剥落的假象。
“茂木那个探险疯子居然真搞到了西十年前的《世界化学》期刊。”他嘟囔着戳了戳手机屏幕。屏幕里泛黄书页照片正在闪动，标题《论金属粉尘在人体组织的迁移》下方是茂木遥史龙飞凤舞的批注：「神琦警部，下次挖金字塔喊你当滤网啊——PS.白马探说下周带我们去吃银座那家要预约三个月的寿司店」
检察厅大楼里，九条玲子正被另一种黄金淹没。乌丸莲耶案西十年前卷宗在桌上垒成危楼，证词上的洇痕像陈年血迹。她抽出千间降代父亲的研究笔记，夹在扉页的剪报悄然飘落——1978年《朝日新闻》角落登着讣告：「暗号学者千间恭介登山失足」，配图是悬崖边哭成泪人的小女孩牵着警察的手。
“自相残杀游戏里唯一的幸存儿…”指尖拂过报纸上小女孩的麻花辫，忽然想起千间在审讯室嘶哑的断言：“您以为揭开黄金棺椁就是胜利？那些渗进地板的血早就结成诅咒了！”
手机屏幕倏地亮起。神琦发来的照片里，半块金砖被他来压泡面杯，杯缘粘着的泡面渣像黄金吐出的秽物。九条轻笑着敲回复：「建议转交证物科编号为：MT-DT001（Mental Torture Device 001）」，却看见枪田郁美刚发的邮件：「九条检察官，浅井法医今日有三处旧案验尸谬误，特此告知。另：贵厅档案室编号C-789卷宗第42页的弹道模拟图比例尺标注有误，建议复查。」
窗外暮色如倾倒的墨汁吞没楼群，钢笔尖在给千间降代的通信申请书上划出深痕——作为唯一能看懂父亲遗留密码的囚徒，老太婆的牢房即将成为连接西十年前后两个血案的纽带。
热带乐园的招牌在夜风里滋滋作响，过山车的惨叫声像把锯齿刀切割着神琦的太阳穴。“这就是你说的‘治愈系行程’？”他盯着入口处咧嘴笑的南瓜灯，后腰硌着配枪的位置隐隐作痛。九条把冰可乐贴在他脸颊：“总比看尸检报告能助眠。”她耳垂上摇晃的耳钉反射着旋转木马的光斑，像微缩的月亮。
鬼屋里腐烂的甜腥味扑面而来，神琦本能地抽了抽鼻子：“人造血浆混了过期的草莓酱。”九条刚想嘲笑他的职业病，斜刺里突然爆发出年轻情侣的尖叫。女生拽着男友猛冲过来，男生惊惶中一脚踹在神琦小腿上。
“嘶——”神琦疼得弯腰捂住胫骨，九条憋笑憋得肩膀发抖：“实践验证了，人比鬼危险。”墙壁冷不丁弹出血淋淋的假手拍中她后颈，检察官惊跳起来，神琦揉着腿吐槽：“刚才那小子跑得比中森警部追基德时还快…”
荧光颜料在黑暗里勾勒出骷髅轮廓的通道，九条突然驻足。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闪着红点，镜头盖积着厚厚的灰。“想起黄昏别馆那些藏在圣母像眼珠里的针孔了？”神琦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她没回头，只捉住他手腕按在墙壁的锈蚀铁链上：“如果现在有把刀抵着你脖子，警部先生第一反应是拆锁还是咬凶手耳朵？”
假骷髅的下颌骨突然坠落在两人脚边，牙齿滚过神琦的鞋尖。他们看着彼此狼狈躲闪的姿态，发出畅快的大笑。
出园时飘起细雨，便利店屋檐下挤满躲雨的情侣。神琦端来两杯热红茶，九条撕开奶包的动作突然顿住——马路对面音像店橱窗里，《黄昏别馆：黄金惨案全纪实》的DVD封面夸张地喷溅着金漆，女主持人握话筒的手正好指向这边。
“媒体把千间父亲破译的密码炒成‘改变世界史的血扑克’。”神琦戳破杯盖的水汽，“白马探今早气得在Line群发了三十多条语音，说黑桃K明明是他从钢琴键缝里挖出来的。”
红茶腾起的热雾里，九条忽然哼起走调的旋律：“我害怕鬼，但鬼未伤我分毫…”神琦默契地接住下句：“我不害怕人——”话音未落，口袋里的手机如烧红的烙铁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服部平藏」的名字像别针扎进眼里。
神琦按下接听键，雨声和服部平藏低沉的关西腔混成双重奏：“……和叶那丫头吵着去找什么人鱼坟墓，平次收到了那里发出的委托信。”背景音隐约传来远山银司郎的怒吼“小混蛋看我不把他摩托沉进大阪湾！”神琦无奈地把手机往九条那边倾斜，听筒漏出的声波激得她耳垂发痒。
“船票发在您的信箱了。”服部平藏话锋一转，“听说最近总帮检察官搬卷宗？锻炼身体好啊，听说美国岛的台阶爬得比检察厅档案架陡多了……”九条突然抢过手机：“我们明晚的芭蕾舞票能报销吗？”电话那头传来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咔嗒”挂断后，绵绵雨丝在霓虹灯里织成金色纱帘。神琦看着两张船票——靛蓝色票面印着「人鱼礁航线」，乘船人姓名栏手写着神琦悠真&九条玲子，墨迹被雨水晕开像两条相濡以沫的鱼。指尖抹开手机水珠的，九条冰凉的尾戒擦过他的指关节：“关西的鬼比屋里的凶。”
车上，玻璃窗映出九条随车身摇晃的发丝。她的太阳穴抵着神琦肩膀规律的轻磕，检察官制服后领露出半截银色项链，吊坠是朵蓝玫瑰——基德那夜别在衣襟的仿制品。神琦盯着吊坠随呼吸起伏的微光，恍惚听见黄昏别馆的钟声穿透潮湿夜空。
黑暗里他忽然说：“服部家那小子在电话里喊了句‘工藤那混蛋’，你听见没？”肩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窗外流动的灯河在九条睡颜上投下暖黄的光斑，睫毛在脸颊拖出细长的影子，像两把收拢的秘钥。神琦轻轻拉下车窗挡帘，光影暗去，衣袋里靛蓝船票的背面，油墨印着模糊的人面鱼图腾，鱼眼处被用红笔狠狠打了个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