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顶端的月光锁链发出金属摩擦的沙沙声,苏晚撑着沈昭的刀鞘勉强站起。
指尖拂过发梢时,她刻意蜷缩起灰白的指甲——这些日子积攒的寿元,大约都被药魂啃噬干净了。
"当啷!"
暗河对岸突然传来青铜器坠地的声响。
数百支浸过松脂的火把破水而入,青紫色冷火瞬间将潮湿的岩壁烤出裂纹。
苏晚嗅到空气里浮动的龙涎香,那是皇帝銮驾特有的熏香。
"药王谷的泥鳅倒是会钻洞。"大皇子踩着漂浮的青铜盘跃过暗河,金线蟒纹靴碾碎一株刚抽芽的止血草,"可惜父皇当年教过本宫,对付藏在阴沟里的老鼠......"
他身后传来整齐的弩箭上弦声,箭头全淬着能腐蚀灵脉的孔雀胆。
苏晚注意到二皇子握剑的手在抖,剑柄处残缺的龙爪纹正渗出淡金色的血。
沈昭突然横跨半步,用披风挡住苏晚半截身子。
他玄铁护腕上凝结的冰晶开始融化——这是北境战神血脉暴走的前兆。
苏晚反手扣住他命门穴,却摸到皮肤下游走的暗纹,像无数条啃噬骨血的蛊虫。
"别动怒。"她指尖溢出稀薄的金雾,药魂残存的力量勉强压住沈昭体内躁动的血脉,"那冷火专克木系灵脉,你的霜天诀越催动,火势会......"
话音未落,对岸突然传来皇帝沙哑的吟诵。
十八面青铜鼓自动浮空,鼓面浮现出扭曲的饕餮纹。
大皇子狞笑着将火把掷向最近的血藤,青紫火焰瞬间顺着藤蔓窜上洞顶。
"跑!"二皇子突然劈开暗河水流,剑气卷起三丈高的水墙,"去神农鼎后面,那里有......"
沈昭的刀比他更快。
裹挟着冰碴的刀风劈开水幕,却在触及冷火的刹那化作滚烫的蒸汽。
苏晚看着自己布在岩缝里的七色堇顷刻间焦黑,忽然抓起把混着鳞粉的泥土塞进口中——这是药王谷的禁术,用三十年阳寿换半炷香的清明。
金纹从她脖颈攀上耳际时,整座溶洞的青铜器突然发出共鸣。
那些被皇帝唤醒的饕餮纹仿佛活了过来,挣扎着要脱离鼓面。
苏晚十指插入岩缝,掌心涌出的金丝缠住即将被焚毁的龙血树根须。
"没用的。"大皇子踩着具焦尸大笑,"这九幽冷火连魂魄都能烧尽,你的破草......"
破空声打断了他的叫嚣。
原本退至阴影处的神秘老者突兀地出现在神农鼎第三只眼前。
他手中龟甲不知何时拼凑完整,甲片缝隙里渗出的黑血正滴入鼎中瞳孔。
苏晚突然想起谷中残卷记载——神农鼎睁目时,万毒皆俯首。
"地发杀机,龙蛇起陆。"老者用骨杖轻点水面,暗河里沉睡的盲鱼突然跃起,每片鱼鳞都映出个血色符文,"陛下可还记得,二十年前漠北血祭为何失败?"
皇帝銮驾周围的冷火倏地收缩。
大皇子正要呵斥,却见自己掌心的火焰不受控地流向暗河。
无数盲鱼衔着青光没入水底,岩层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啃噬声。
不过三次呼吸,铺天盖地的冷火竟被啃得只剩几点火星。
沈昭突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苏晚转头看见他胸口浮现出漆黑的鱼形印记,顿时明白老者用了同源相噬的禁术——那盲鱼分明是喂过战神血的蛊!
"您果然还活着。"皇帝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药王谷大长老。"
二皇子的剑哐当坠地。
苏晚感觉到沈昭的手陡然收紧,他后颈浮现出皇室暗卫特有的黥印,此刻正泛着不祥的猩红。
老者却只是将龟甲覆在神农鼎瞳孔上,浑浊的眼珠望向暗河尽头。
"当年你们抽我十二根肋骨炼长生烛,不就是为了今天么?"他骨杖突然指向苏晚,鼎中瞳孔射出的金光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可惜天道轮回,药魂择主从不管什么皇室算计。"
苏晚的灰白发丝在金光中狂舞,腕间浮现出从未见过的血色脉纹。
沈昭的刀突然发出悲鸣,刀柄镶嵌的北境玄冰竟开始融化。
大皇子正要冲过来,却被二皇子用剑挑飞的青铜鼎拦住去路。
老者踏着漂浮的龟甲退至鼎后,枯瘦的手指划过苏晚眼前:"丫头,你以为药魂反噬的仅仅是寿数?
神农氏一脉真正的劫难从来都是......"
洞顶突然砸落的钟乳石打断了他的话,暗河尽头传来比冷火更恐怖的震动声。
皇帝的笑声混在青铜器嗡鸣里,苏晚看到所有饕餮纹都脱离了青铜鼓面,正蠕动着聚向神农鼎。
神秘老者猛地扯下兜帽,露出布满咒文的脸。
他背后浮现出半截森白骨翼,却在对上苏晚惊愕的目光时,突然化作叹息消散在风里。
"听着。"他将龟甲碎片塞进苏晚染血的衣襟,声音轻得仿佛怕惊动沉睡的岩层,"当三足金乌的影子吞没鼎瞳时,去西南角的......"
溶洞深处传来石壁崩裂的闷响,老者枯槁的手指还悬在半空,暗河尽头己浮现出青铜机关转动的幽光。
苏晚的灰白发丝沾着沈昭伤口渗出的金血,在神农鼎残余的金辉里像落满霜的蛛网。
"棋盘外的弈者最爱看人自断生路。"老者骨杖突然戳进沈昭脚下岩缝,冰晶融化的水渍立刻凝成血色冰花,"北境小子,你心口那条蛊鱼再游三寸,可就连药魂都救不得了。"
沈昭喉间溢出半声闷哼,玄铁护腕被暴走的血脉撑出裂纹。
苏晚染血的指甲掐进他腕间命门,却发现他皮肤下涌动的己不是冰寒战气,而是带着腐朽气息的黑雾——就像二十年前漠北战场那些活尸。
二皇子突然扯下腰间龙纹玉珏砸向岩壁,飞溅的碎玉竟在半空拼成星图:"西南坤位!
密道在神农鼎镇压的龙眼处!"他绣着金蟒的锦靴碾过满地焦藤,靴底暗藏的机关弩连发三支磷火箭,却在触及暗河时被水中跃起的盲鱼吞没。
大皇子癫狂的笑声混在崩塌声里传来:"我的好弟弟,你以为这老东西的蛊虫能拦住九幽冷火?"他手中青铜盘映出皇帝銮驾上浮起的血色符咒,那些被啃噬殆尽的冷火竟在符文中重生,化作万千青蝶扑向众人。
神秘老者突然将骨杖插入自己肩胛,黑血喷溅在神农鼎瞳孔的刹那,鼎身浮现的饕餮纹路突然倒转。
苏晚腕间血色脉纹如活蛇游动,不受控地缠上沈昭正在异化的右臂——她这才惊觉药魂正在疯狂吞噬战神血脉。
"走!"老者七窍突然涌出黑水,背后残破骨翼虚影暴涨,"鼎中镇压的是初代药王脊骨,用你的血......"
沈昭的刀比思考更快。
裹挟着黑雾的刀刃划过苏晚掌心,金红交错的血液滴在鼎瞳的瞬间,整条暗河突然倒灌。
众人脚下岩层裂开螺旋向下的阶梯,石阶缝隙里渗出带着药香的紫雾。
二皇子拽着苏晚跃入裂缝时,头顶传来骨肉撕裂的声响。
神秘老者的右臂被青铜鼓面伸出的饕餮舌卷住,嘴角却扯出释然的笑:"记得龟甲要浸过北境雪......"
他的话被坍塌的钟乳石截断。
苏晚最后瞥见的是老者炸开的左眼——那瞳孔深处竟嵌着与沈昭胸口相同的鱼形蛊印。
密道比想象中诡谲百倍。
沈昭暴走的血脉在黑雾里时隐时现,每当他喘息稍重,石壁缝隙就会钻出吸食战意的血藤。
二皇子锦袍下的软甲早己被毒雾腐蚀出破洞,却仍固执地举着磷火筒走在最前。
"还有七百步。"苏晚染血的指尖划过石壁,药魂金丝在青苔上灼出焦痕,"西南兑位有活水声,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昭突然将她按在湿滑的岩壁上,掌心黑雾凝成冰刃刺向后方黑暗。
金属碰撞的火星照亮了追兵漆黑的铁甲——敌军将领的斩马刀上还挂着药王谷弟子的残破衣袖。
"长老家养的嗅金鼠。"二皇子反手甩出三枚龙鳞镖,暗器没入岩壁后爆开的毒烟却让追兵更加兴奋,"该死,他们用弟子血喂过这些畜生!"
苏晚咬破舌尖,混着药魂之力的血雾喷在沈昭后颈。
战神血脉暂时压住蛊毒的黑雾,霜天诀凝成的冰桥在众人脚下急速蔓延。
她听见自己寿元流逝的声响,像深秋枯叶在骨髓里簌簌凋零。
密道尽头浮现的月光让所有人呼吸一滞。
沈昭的刀风劈碎最后一道石门时,苏晚腕间脉纹突然灼如烙铁——那不是月光,而是数百支淬毒的弩箭在黑暗中泛着的冷光。
二皇子绣着金线的靴尖堪堪停在悬崖边缘。
他们站在孤峰突出的石台上,脚下是翻涌的毒瘴云海,身后追兵的铁甲声己清晰可闻。
沈昭暴走的黑雾在悬崖边凝成冰桥,却在延伸至云海中央时被什么东西生生咬断。
"金乌吞瞳......"苏晚染血的衣襟突然发烫,老者给的龟甲碎片竟浮空拼成残缺的星图。
她抓住沈昭快要异化成骨爪的右手按向星图,药魂金丝与黑雾交织的刹那,云海深处传来锁链挣断的巨响。
二皇子突然撕开蟒纹腰带,暗藏的北境狼烟弹呼啸着升空:"接应的人看见信号就会......"
他的声音被扑面而来的腥风吞没。
苏晚在坠落瞬间看清了——哪有什么云海,那分明是无数条交缠的青铜巨蟒在仰头嘶鸣。
沈昭背后炸开的黑雾凝成残缺的骨翼,却在触及蛇鳞时化作血雨。
当敌军将领的刀锋劈开最后一道石门的月光时,苏晚正抱着沈昭坠向蛇群张开的巨口。
她最后瞥见的是长老甲手中晃动的青铜铃,铃舌上沾着的,分明是药王谷弟子才有的翡翠耳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