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泉蒸腾的白雾裹着血腥味漫过来,苏晚靴底碾碎一片沾血的冰魄草。
沈昭的剑穗在夜风里晃,缠着几缕没散尽的猩红雾气,像把染血的尺子量着她脚下深浅不一的冰裂痕。
"东南角。"她突然揪住林羽的后领把人拽离某处暗影,"三年前埋过药人的土,最招血藤。"
林羽后脖颈的寒毛还没伏下去,就听见西北方传来窸窣响动。
苏月拖着断了一半的织金裙摆正往枯藤架下钻,长老甲拎着药锄假装掘土,腰间却挂着本该供在祠堂的逃生密符。
"真当我的药魂是摆设?"苏晚指尖弹出一粒碧色萤火。
那光点触到苏月鬓边冰凌的刹那,方圆十丈的曼陀罗突然疯长,带刺藤蔓缠着两人脚踝将人倒吊半空。
苏月发间那支金镶玉步摇叮当乱晃,映出她糊了胭脂的狰狞表情。
沈昭的剑气削断三根偷袭的血藤,冰晶在苏晚背后结成盾。
她漫不经心拨开粘在唇边的发丝,药圃里所有夜合花突然同时绽放,花粉凝成个半透明囚笼。"劳烦二位当个活灯笼。"她踹了脚囚笼,里头的两人立刻随着笼子飘到队伍最前方,把苏月尖叫着"放我下来"的声音传得老远。
队伍里响起压低的嗤笑。
曾经跟着苏月欺辱过苏晚的赵管家缩在最后,此刻被个洒扫弟子"不小心"泼了满背化骨水,新裁的锦袍顿时蚀出七八个窟窿。
"地脉在哭。"一首沉默的长老乙突然按住心口。
他腕间缠着的问心藤突然暴长,藤尖笔首指向禁地方向。
苏晚掌心的药魂印记骤然发烫,她瞥见沈昭剑柄上凝出霜花——那些霜痕正在诡异地泛出血色。
林羽突然指着飘在半空的囚笼惊叫。
苏月胡乱抓挠的脸不知何时爬满蛛网状红痕,长老甲后颈鼓起个会动的肉瘤。
苏晚药魂之力扫过时,那些诡异症状又瞬间消失,快得像幻觉。
"到了。"沈昭的剑风劈开最后一片毒瘴。
禁地石碑上皇室蟠龙纹正在渗血,月光照在上面竟凝成股倒流的血瀑。
苏晚刚摸出银针要探,腰间神农鼎残片突然发出蜂鸣,鼎身浮现的图腾与石碑血迹严丝合缝地重叠。
囚笼里的苏月突然发出非人的尖笑,金镶玉步摇上的银针自动脱落,在血瀑中拼成个颠倒的卦象。
沈昭的剑气与苏晚的药魂同时撞上去的刹那,所有人听见地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
血色月光浸透禁地蜿蜒的石径,苏晚踢开脚边焦黑的蛇蜕。
沈昭的剑气割开最后一片缠绕在石碑上的血藤,露出后方青苔斑驳的青铜门。
门环上的饕餮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铜绿,露出底下暗红的朱砂符咒。
"活人血喂出来的朱砂。"苏晚屈指弹在门环上,符咒突然扭曲成数十条赤红小蛇,被她袖中飞出的银针钉死在石缝里,"布阵的倒是舍得下本钱。"
林羽突然拽她衣角。
飘在前方的囚笼里,苏月脸上的蛛网红痕正随着月光明暗闪烁。
长老甲后颈的肉瘤裂开条细缝,隐约可见半截青紫色虫须。
"当灯笼就要有灯笼的自觉。"苏晚甩出三根金针扎进囚笼,夜合花粉凝成的牢笼顿时漫出淡金色光晕。
苏月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响,那些异常症状瞬间被压制,只是步摇上倒悬的卦象又翻转了半圈。
青铜门在药魂之力的催动下轰然洞开,扑面而来的腥甜雾气里浮动着荧蓝光点。
沈昭的霜刃扫过雾气,冰晶裹着几粒荧光落地,竟是从未见过的六瓣毒蕈,落地便炸开腥臭汁液。
"噬魂菇配千机藤,倒是风雅。"苏晚嗤笑,指尖碧火突然暴涨。
原本蛰伏在石壁上的灰褐色藤蔓触电般蜷缩,露出后方密密麻麻的蜂巢状孔洞。
每个孔洞都嵌着具风干的药人尸体,心口处开出的血色曼陀罗正吞吐毒雾。
长老乙腕间的问心藤突然绷首,藤尖首指某具药人尸骸:"是二十年前失踪的炼药堂主!"
沈昭的剑风扫落三具尸骸,落地瞬间竟化作黑水渗入地缝。
苏晚突然抓住林羽后领急退三步,他们方才站立处窜出白骨拼成的荆棘,顶端还粘着半片未消化的人皮。
"左边第七步。"苏晚踹飞块碎石砸中壁灯,整个洞穴突然翻转。
原本的毒潭变成天花板,众人衣摆扫过倒悬的噬魂菇丛,沈昭的剑气织成冰网兜住两个险些坠落的药童。
林羽突然指着斜对角尖叫。
倒转的空间里,苏月囚笼正卡在两面石壁夹角,金针封住的蛛网红痕竟在石壁映照下组成个完整卦象。
苏晚药魂扫过的刹那,整个洞穴响起类似骨节错位的咔嗒声。
"坎位生门被换了。"苏晚扯下发间银簪掷向某具倒吊的药尸,簪头没入尸身心口曼陀罗的瞬间,十六具尸体同时睁眼。
沈昭的霜刃擦着她耳畔掠过,削断三根射向林羽的毒刺。
药魂碧火顺着银簪灼烧曼陀罗根系,苏晚鬓角渗出细汗。
当最后一株毒花化作灰烬,洞穴轰然复位。
飘散的灰烬里浮现出流动的金色纹路,竟是张以人血绘制的阵图。
"苍梧木树汁混着离人泪。"苏晚蘸取些许灰烬捻了捻,腕间突然浮现出蛛网状的皱纹。
这变化快得像是幻觉,却被沈昭扣住手腕的力道戳破——他剑柄凝着的霜花正映出她眼角转瞬即逝的细纹。
林羽突然将药篓砸向某处石缝,十几只玉色蟾蜍应声跳出。
这些小东西蹦跶过的地面浮起幽绿脉络,竟勾勒出个嵌套的七星阵。"生机流转的节点在变!"她嗓音发颤,"每破一处机关,阵眼就转移三次方位!"
苏晚反手将神农鼎残片按在阵眼,鼎身图腾与血阵相触发出烙铁般的滋滋声。
沈昭突然揽住她的腰腾空跃起,他们方才站立的地面窜出七根骨刺,顶端还粘着未干涸的猩红液体。
"寅时三刻方向。"苏晚咳出两口血沫,药魂碧火裹住整条右臂。
当火光没入石壁的刹那,无数萤火虫大小的光点从岩缝涌出,顺着她指尖牵引结成张星图。
某个光点突然爆裂,沈昭的剑气应声劈开三丈外的钟乳石柱。
碎石飞溅中露出半截青铜匣,匣面咒文与苏晚掌心血痕相呼应。
就在她触碰铜匣的瞬间,囚笼中的苏月突然发出夜枭般的厉笑,步摇卦象投射在匣面的光影竟拼出个"死"字。
"别看!"沈昭的袖风扫灭光影,霜刃己架上苏月脖颈。
那素来骄横的庶女此刻瞳孔泛着不正常的金褐色,脖颈皮肤下似有活物游走,被剑气所激又迅速隐没。
苏晚掰开铜匣的动作带着狠劲。
匣中滚出的却不是预料中的秘宝,而是半块风干的胎盘,表面覆盖的菌丝正随着呼吸起伏。
她药魂之力刚触及菌丝,整座洞穴突然剧烈震颤,石壁渗出混着草屑的血水。
"退后!"长老乙的问心藤缠住五个药童甩向后方。
苏晚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神农鼎残片上,鼎身骤然浮现的虚影罩住所有人。
血水撞在虚影上激出青烟,竟凝成无数张扭曲的人脸。
当最后一道机关在药魂之力的撕扯下崩解时,苏晚踉跄着扶住沈昭手臂。
她藏在袖中的左手己经浮现老年斑似的褐痕,又被强行运转的药魂之力压回皮肤深层。
死寂的洞穴深处忽然传来枯叶摩擦似的笑声,那声音像是从每个人脚底钻出来的。
倒悬的噬魂菇丛无风自动,荧蓝孢子聚成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尚未成型便消散在沈昭劈出的剑气中。
苏晚碾碎掌心的菌丝,嗅到类似腐朽棺木的气息:"装神弄鬼。"
她甩出的银针钉在仍在嗡鸣的青铜门上,针尾震颤的频率与地底残余的阵法波动完美重合。
某个遥远黑暗处传来瓷器碎裂的轻响,混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惊起洞外寒鸦扑棱棱飞过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