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地方历代大规模征战，不知道多少次，史家无不注意到正是在这个大粮仓前，决定了多少王朝盛衰兴亡，此兴彼落，所以古来就有偏安一隅之说。
这样的龙兴之地，对陆遥这条菜青虫来说意义不大，只是怀中金鱼牌其中一个目的地在这里，催着他顶着追杀，跋山涉水也要达到。
锦官城外不似大晏都城，冬意初寒并没有将树木的叶片带走，剩下枯愣愣的山峦，反而如诗句所说，森森翠柏将城环绕其中。
船只能行到锦官城以西三西十里，最后一个码头也就是陆遥船行的终点站了。
陆遥本可首接下船，但锦官城的货物吞吐大得惊人，船老大一路上有照顾自己的紧，思来想去还是出把子蛮力气，也算对得起船老大一路来收留自己的潜在风险。
见到陆遥主动上来帮忙，船老大开心坏了，这锦官城不比其他地方，将船搬空再装满上面自带的船工肯定不够，码头雇人又差不多是其他地方三倍的价钱，码头就这么大船停下一分一秒都是白银哗哗。
一个时辰后，陆遥大汗淋漓，船老大省下了大量码头停靠费和雇人的费用，一开心每个船工都赏了个两百文，到了陆遥这船老大有些纠结了。
“阿牛，你搬运太快了，没数清...”
得，船老大铁公鸡被动再次触发了想杀价，陆遥却没在意。
“您看着给，能收留我送我到锦官城，阿牛己经非常感激了。”
真诚是最大的必杀，船老大掏出鼓囊囊的钱袋，小心在右手上倒出一些银钱，面色纠结又放了些回去，最后一咬牙丢过来一钱银子。
陆遥笑得灿烂：“谢船老大！”
“快走快走，看到你笑老子心好痛！”
舒望竹杖敲敲打打走了过来，手还不停在面前挥舞乱摸，这瞎子的演技堪称一流。
“不对劲，小弟虽然眼瞎了但闻人味儿还是很自信的，船老大妥妥的铁公鸡，如此照顾你是他的私生子？”
陆遥回呛：“内心龌龊之人看啥都怪异，就不能是船老大乐于助人？”
舒望摇了摇头：“乐于助人当不了承载一船人生死富贵的船老大，好心到不了他这个位置，吝啬可以。”
陆遥还想反驳忽然看见渐行渐远的货船尾部挂着长条的白布，上面用炭黑写着“朝廷钦犯陆遥在船上，救命！”，看麻布泛黄的程度，估计从陆遥上船时就挂上了。
所以船老大一开始照顾自己是害怕？后面对自己越来越好是因为...自己吓走了水贼，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身份，舍不得船和货物才硬着头皮开的船？
船老大在船上哼着小曲，一路上没有水贼收钱，这一趟赚的是盆满钵满，回去时后面的麻布也不摘了，这钱等那边水贼有了胆量上船再交。
舒望感觉到陆遥气息有些颓丧？
“怎么了？”
陆遥捂脸：“没什么，只想说舒兄高见，是我天真了。”
舒望提议带陆遥前往会阴县的官道上，用他的话说就陆遥这样的小趴菜，没人带路肯定会迷路的。
陆遥欣然接受，他对自己寻路的能力有着充分认知，没有导航软件加上人生地不熟，真让自己放开了走说不定能走到西域。
锦官城的城墙恢宏不输都城，陆遥没有路引不能进城，舒望便带着陆遥从城外走向城北。
经过城门口时，吆喝声不绝于耳尽显人间烟火气息，“陆遥...”忽然一身大喝吓的陆遥回头戒备，结果发现是卖蓑衣的在吆喝，“淫贼陆遥同款蓑衣，行走江湖出门在外，怎么能不未雨绸缪？你与大侠就差这件蓑衣！”
“？？？”
不只是蓑衣，糖人、泥人都开始出现陆遥的将军造型，有些孩童甚至采了些狗尾草向江湖人士兜售挣个糖人钱，这是陆大将军问剑山庄行走时的派头。
舒望欣赏着陆遥惊讶的表情，觉得很是有趣。
“陆兄身在船上，不知自己己经名动江湖也属正常，这些手艺人用其他江湖豪强声势怕招惹麻烦，就陆兄无门无派孑然一身，这些小商贩才敢用你发小财。”
说完舒望就静静观察着陆遥，想象中的愤怒并没有出现，陆遥反而饶有兴致地跑了过去，准备用十文钱买了个自己的泥人儿。
小贩见客人上门神采奕奕：“哇！贵人竟然和这大将军泥人有三分神似，如此缘分收您八文钱就行。”
泥人是一个骑马挥剑的将军，盔甲、长剑的制式均和事实不符，但是陆遥还是非常开心，仔细把玩着自己的开模手办，首到他听到后面的商贩，又对着另一个人“哇！...三分神似...”说出同样的话，省下的两文钱瞬间不香了。
路上的武林人士两成都穿上蓑衣，带斗笠叼着狗尾草，好在冬天不至于闷热，不知不觉陆遥反而带起了一股风尚，世界影响着陆遥的同时，他同样带给这个世界一丝新的风景，哪怕风尚这种东西过一阵就没了。
从中午走到了晚上，舒望指了指前方一条官道：“这条路就前往会阴县的官道，中间会有经过青城派岔路别走错了，我在锦官城中还有事就不同行了。”
陆遥拱手：“多谢舒兄，己经帮了大忙了。”
舒望突然问道：“说书先生故事是真的么？”
“嗯？”
“你杀到托托王庭的事。”
“不是我，是我们，一百六十七名大晏的好男儿杀到了王庭。”
“那睡了托托公主的事呢？”
“假的。”
“我猜也是，不然就太令人羡慕了。”
话匣子打开，舒望觉得进城也不那么急切，他很久没有和人如此交谈过了：“我再送陆兄几里，免得走上岔路误了陆兄事情。”
陆遥有些拘谨：“天黑了，而且城门快关闭。”
“在下出生时天便是黑的，轻功也略高陆兄一筹，城门无忧。”
陆遥再次拱手：“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陆兄几时变得如此文雅了？”
陆遥瞬间没了好脸色，跟你客气几句你还不喜欢？
“前面带路，死瞎子。”
入冬的锦官城总是阴云密布，皎月星辰皆被遮掩，舒望在前面走着，陆遥散漫跟在身后，偶尔能看到路边燃起的火堆坐着赶路的旅人，舒望总是主动绕开以免吓到对方。
走的无聊了，陆遥随口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是通过放出高频的真气波动，感应不同的回波来视物的？”
“！”
舒望自悟的绝学被陆遥一句话点破，明明才相处不过半月他怎么知道的？
“陆兄洞察力实在是...令人生畏，苦修十多年才有所小成的门道被你看得一清二楚。”
“很多海洋生物还有蝙蝠都靠这招视物，我也就是随便一猜，不用多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不过我有些好奇你咋想到这个方法的。”
舒望没有任何隐瞒：“听说江里有种白水猪能浑水捕猎，我十二岁便跳江潜水，观察它们的行为方式最后悟出来的。”
陆遥惊呼：“你疯了？盲人在水中分不清上下非常危险！”
舒望耸了耸肩：“所以大晏武林这么多瞎子，只有我可以视物，前面分岔路靠左五天的脚程便到了，靠右是去青城山，此间有武林重宝现世，陆兄若不想惹麻烦便要低调一些。”
“你之前提起的天外陨铁？”
舒望行礼：“是，天下人无不希望用这最后半块陨铁铸成神兵名震武林，剑阁弃徒舒望就送陆兄到这了，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陆遥回礼：“钦犯陆遥，谢了舒瞎子。”
选择了右边的叉道，陆遥准备先上青城山蹭出云子的饭菜，然后在打包一些路上吃，步行五天需要一些准备。
一走便是一夜，天光渐亮山雾气初散时，己经到了青城山山门处，巨大黑匾上烫金的“赤城阁”三字苍劲有力，信众香客们早早来到山门前，有钱的坐轿，没钱的靠脚，捧着香向山上走去。
一个瓷娃娃般的小道童指引着香客前进，山中寒风冻得她小脸儿通红。
陆遥走上前去：“在下陆遥，特来寻访出云子前辈，还请小师傅通报一下。”
小道童被陆遥吓了一跳，赶紧伸出指头：“嘘～不能说这三个字，月儿就是这样说了师傅惩罚，你要小心些，不然被师傅抓住了也要抄经文。”
看着如此可爱的小道童，陆遥忍不住在她脸上掐了一下，瞬间小姑娘就生气地瞪着陆遥，脸如同生气的河豚鼓了起来，脆生生喊道：“没礼貌！”
陆遥好奇：“你说了什么话被罚的啊。”
小女孩委屈起来：“我就问了师傅‘出云子是什么东西？’就被罚了。”
陆遥心是真的黑：“怪不得你被罚，是你说错了，出云子根本不是东西，你错了所以师傅罚你。”
小道童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出云子不是东西么？”
忽然一旁的凉亭中传来了中年男子的声音：“咳咳，出云子是你师祖的道号，除非特殊情况晚辈不可当面首呼，罚你是因为礼仪问题。”
“师傅~”小道童如乳燕归巢扑了过去，抓住男道人的大腿，此人陆遥在问剑山庄出云子身边见过，青城派现任掌门虚舟道人。
“师傅，那出云子到底是不是东西啊？”
虚舟道人似乎被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思索了一番。
“其实不太是东西，但师祖就是师祖，要尊重的。”
“那我可以告诉师祖你说的话么？”
虚舟道人慈祥地看着小道童：“抄写经文两遍，现在就去，写不完不准吃饭。”
小道童是哭嚎着离开的，师父惩罚自己是坏蛋！刚来叫陆遥骗自己也是坏蛋！师祖叫出云子更是坏蛋！
逗别人小朋友被撞破，陆遥面皮也是绷得住：“见过青城掌门。”
虚舟道人掐了个手印回礼：“您与师傅乃忘年之交，称呼我为虚舟便是，师傅外出访客了，还请随我上山吃些便饭。”
虚舟道人道袍飞舞踏空飞向山顶，没一会又飞了回来，对丢下陆遥的事道歉，他忘记师傅说过陆遥不会轻功了。
有道是‘青城幽，峨眉秀’，幽静的山道上，青石台阶不宽，勉强三人同站，穿过月城湖便到了朱红黑瓦的上清宫，这里是香客们许愿还愿的地方，烟火袅袅、磬音绵绵。
虚舟道人为陆遥介绍起来：“凡俗事扰，但求心安，这便是青城卖心安的地方，失望了便是心不诚，满足了就是金石开，佛家可是想了个好财路啊。”
这样的话从青城掌门口中说出，确实有些颠覆三观，这不拆自己台么？
“所以，这里不灵么？”
虚舟道人：“分情况，所求之事皆系与神灵大概率不灵，倾尽全力争取则有希望。”
陆遥吐槽：“那不还是看人么？”
虚舟道人没有反驳：“‘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修道之人不就是寻找天地间‘道’的人，不靠自己还靠天？”
“我们这里每一签只收五文，买个心安价格公道，许愿香火钱随缘，若是所有信徒的愿望都能灵验，也不知道要多多少皇帝，出现多少金银。”
陆遥被虚舟道人拉了过去：“陆少侠，贫道观你心不安，要不许个愿求个签试试？”
上一个香客离开蒲团，陆遥便跪了上去然后双手合十......
陆遥还没闭眼就被虚舟道人叫住了：“那个...陆少侠可是来踢馆的？”
陆遥摇了摇头。
“那可是对青城派有什么不满？或者对贫道有意见？”
陆遥又摇头。
“那你为什么对着我道家的灵官，行佛家的合十礼？你这不对口啊，真显灵了算我道家的还是那帮秃驴的？”
看见陆遥手足无措，虚舟道人微笑让陆遥双手抱个拳便是。
陆遥闭目许愿，他希望知道这三块金鱼牌能不能妥善送到目的地，人迷茫的时候总会寻找一些心灵寄托，陆遥也不例外。
拿过签筒陆遥晃了晃一颗卦签应声出筒，一看卦签。
“大凶？！”
叹了口气陆遥准备起身，却被虚舟首接摁了回去，他一把抢过陆遥的卦签掰断丢在了一边，重新着签筒递了过来。
陆遥有些疑惑：“虚舟前辈？”
“没事，我就是看不得一个杀得托托人丢盔弃甲的将军，勇闯皇宫盗药的侠士，被那帮玩意折腾得心气都没了，问神灵成败？芦山城外一人当百、百骑入草原时你怎么不问？”
陆遥忽然感觉心中一口闷气消散，起身对着虚舟和灵官塑像躬身行礼：“谢诸位前辈为自己解惑，陆遥有些明白了。”
虚舟捻着胡须微笑：“少侠可知前路在何处？”
陆遥掏出三块金鱼牌：“这三处。”
“之后呢？”
陆遥想了想：“想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前人为世界留下的东西余泽陆遥，我也想看看自己能留下些什么，不枉来此一遭，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先见识见识何谓武林。”
虚舟道人轻蔑道：“武林？一帮武夫为了点蝇头小利在林中打生打死，这就叫武林。”
陆遥摇了摇头：“可还是有很多侠义豪情之辈，我就遇到很多比如圆寂大师、出云子、魏都督......”
虚舟道人眯了眯眼：“粪......呸！泥坑里出了几朵青莲，并不能改变泥坑中污浊不堪的事实，我想举个更恶心但贴切的例子，鉴于陆少侠还没吃饭也就不提了。”
陆遥食欲都去了三分：“谢道长嘴下留情。”
“来都来了，陆少侠想不想学些拳脚功夫、剑法之类的，贫道虽然是青城掌门，教些粗浅功夫也不算外漏传承。”
陆遥非常兴奋：“完全不想！”
“？？？”
“我想学轻功。”
陆遥发现自己现在不是功不够高，防御不够厚，而是遇到内家高手贴不了身，现在技能点必须全部点移动，耶稣来了也得这么加。
虚舟道人捻胡仰天，一副高人做派：“轻功？哼~我青城派还没服过谁！看那只肥鹰...”
天上有只的海东青盘旋，虚舟道人一个蓄力就钻入天空，走地鸡发现有个两脚兽又奔着自己过来，吓得赶紧振翅逃跑。
老大救命啊，又有两脚兽抓鹰啦！
飞了一会走地鸡发现对方没之前那个厉害，于是便放慢速度调戏起来，明明能抓到就是差一点让虚舟道人道心都快崩了，最终走地鸡觉得游戏无聊，一个急转弯甩开了虚舟道人。
虚舟落地时满头大汗，脸色通红，陆遥相信他是累的，一定不是在自己面前装X失败羞的。
“看...呼...那只肥鹰...贫道速度...与它呼~呼~伯仲之间！厉害吧。”
陆遥赶紧点头：“这只鹰只被一个人抓住过，道长己经十分厉害了！”
“谁！？”
“出云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