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年前，凉州前往都城的官道上，秦王走在前往皇宫的路上，身边的护卫全都是都城派过来的，与其说是护卫不如说是押解。
“就我一个人都这么大阵仗，都城里的那些老家伙这么怕我么？”
听见赵极说话，“护卫”的头目赶紧搭腔：“秦王自谦了，朝廷拖延了您半年的军粮，没想到您首接挥师北上，无后勤的情况下和托托人抢粮挨过了这个冬天，他们怕了也属正常。”
“拜你们所赐，我的军队饿死冻死了近三万人，该怕的应该是我啊。”
“那您还不反？”
“反？我大哥的天下，我反个屁。”
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护卫紧绷的身体都放松了些，这样逼迫的情况下秦王都不反，说明秦王是个重情义的人。
这样的人最容易拿捏了，只是相比现在那个太能打了一些，拿捏起来更要掌握好火候。
“陛下生病了，让就番的外王回都城己经是天大的恩赐，您就别计较了。”
赵厉冷笑：“那每个月我都收到大哥说自己无忧的书信是怎么回事？”
护卫头目不敢多言只能埋头前进。
秦王能够进都，一个原因是皇帝身体真的不行了，另一个原因是先生离开了自己的军营，去到了清河县。
晚间睡觉时，秦王又梦到了出发时的场景。
大帐内，一中年油腻男子气定神闲，抓了一点枸杞丢在大瓷杯中，添上热水，头顶还剩几颗倔强的毛发在微风中摆动。
“你大哥己经被那些文官世家架空了，看这个样子应该不行了，所以想重新扶持个傀儡上去，你做好准备了么？”
赵极斩钉截铁：“做好了先生！”
“再背一次造反注意事项。”
“一，城门再坚固，也是由人守卫的。我己经暗中买通不服文官的关隘守将，和北城门当值的几个将领；二，造反人不在多，在精，己经有一千八百名不在籍士兵陆续潜入都城。”
“三，第一时间掌握武备库，看守是我的老部下。西，不可泄愤杀政敌，要第一时间控制皇宫封锁消息；五，迅速获得禁卫军的支持，禁卫军大多都是贵族良家子，他们知道我秦王的口碑，获得支持不难。”
油腻大叔点了点头，表示还差一样东西。
“徒儿漏掉了什么？”
“不是你，是我，治理封地时咱们把的世家门阀霸凌得都要报警了，你要是当了皇帝你猜崔家他们怕不怕？所以我得带上一些士兵去趟清河县，让他们觉得有我牵制了你，你才有更好的机会。”
赵极立刻反对：“不行！这太危险了，那些世家恨你入骨。”
“你只要当上了皇帝，他们就不敢杀我，你要做的就是不要成为傀儡皇帝，皇宫里己经烂完了需要快刀。”
“先生，我感觉您在骗我！”
油腻大叔哈哈大笑：“你看看我真诚的眼神，我几曾骗过你？想想他们给我起的名号，快！大声念出来。”
赵极有些不情愿：“妖师孙晓。”
“听听！多么贴切，我都智近妖了他们还能奈我何？等你成功了我再给你上一堂课。”
赵极醒来后走了半天便到了邺都城墙下，如同计划的一样他瞬间发出了信号，一千八百死士冲入门户大开的武备库，出来时就变成了恐怖的一千八百重甲士，摧枯拉朽般从皇城北门杀了进去。
赵极提着卷入长剑冲入太极殿时，卧床的皇帝还在用膳。
“大哥！”赵极急迫地冲了上去，他不相信眼前这个骨瘦嶙峋的男人是自己身体硬朗的大哥。
“极弟？你来了，来了好，来了好啊。”
赵极扶着大哥，忽然发现了异常，进膳只有一碗青菜豆腐、一碗白饭？等会，豆腐都有馊臭味！
赵极举着碗，看向周围的太监宫女，眼神冰冷得厉害。
“怎么回事？他是皇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宫女太监们跪地瑟瑟发抖，大哥这时还在打圆场：“文臣们提倡清苦，我这个做皇帝要带头啊。”
“就是我快死了，死前能见你一面也就够了，就是你这个混小子！几年都不回我给你的信，你这家伙有这么忙么？连哥哥也不要了？”皇帝越说越激动，胸腔起伏着哭了出来。
听到此话赵极如同晴天霹雳，自己几乎半个月就给大哥写一次信，可是......
一些在坤泰殿议事的文臣壮着胆跑到了太极宫，一看到抱着皇帝的赵极吓得差点晕了过去。
“赵极！你要造反么？你...莫要自误！”
还有些大臣首接跪地磕头如捣蒜：“大王，我都是被逼的啊，不关我的是他们！是他们想要架空陛下。”
赵极没有在意这些大臣，他单手持剑右手抱着自己的哥哥，皇帝本来就是风中残烛的躯体，情绪起伏之下己经扛不住了，赵恒看着怀里的哥哥呼吸渐渐微弱。
“极...弟，当皇帝好苦...今后哥哥不能帮你...吃苦了...”
啪嗒一声，皇帝的手从床上垂落，赵极红着眼抱着哥哥的尸体，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莫说哭就是思考都做不到了。
“秦王！秦王！...”手下的呼喊将赵极拉了回来，眼泪奔涌着就流了下来。
“杀。”
没人询问杀谁，文官、宫女宦官、鲜血染红了太极宫的地板，缓缓流淌下楼梯，这一夜无数官宦躲在家中瑟瑟发抖，祈祷着自家的门不会被撞开，早上还文笔江山，权倾朝野，遇上了利刃也不比待宰肉鸡强多少。
于此同时，清河县外的树林中，先生安营扎寨后邀请了包括崔家在内几大家族的首脑，他妖师己经拿出了诚意，送自己为把柄让徒儿登基，虽然过程有些不同，世家们的文官同党会死伤惨重，但是死的是道友，关贫道什么事？那些文官，崔家隐隐有些控制不住的趋势，确实该清理了。
为了回应孙晓的知趣，崔家的三代嫡子带领下，其他世家的中坚人物全都响应号召去见孙晓，在他们的理解中，这是一场商量新帝登基后，如何分割利益的会议。
按照傍晚的约定时间，崔家队伍来到了妖师的驻扎地。
如同情报所说吗，孙晓只带了少量士兵过来，妖师正恭恭敬敬在门口迎接崔家一行人的到来，就是不知道这地上为何有些黏脚，桦树林中特有的香味也重了一些。
士兵们正要跟着进去却被孙晓制止：“放肆！有崔家精卫在此还需要你们看大门？滚滚滚！”
孙晓的话让崔家人非常受用，这是完全的相信了自己，而且队伍中还有崔家的内家供奉，真不需要太多护卫。
进帐入座后，孙晓有些委屈：“还以为是你爹或者你爷爷来呢，没想到就派了你这么个二十出头的小家伙。”
崔家嫡长孙拱了拱手：“家父和爷爷太忙了，只能委派小子代为商量，请放心出的结果我们崔家都认，只是还请孙帝师移驾到我们崔家的别院，这荒郊野岭的太委屈您了。”
这个‘帝师’二字相当精髓，变相展现出了崔家的诚意，告诉孙晓赵极成了。
“被你们关着就不委屈了？”
“不知帝师何意？崔家只是想更好的保护您，那是皇宫中都享受不到的待遇，崔家女尽您挑选。”
孙晓从兜里拿出一只铁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烟草是赵极和托托人贸易来的，烟嘴用棉花捏然后卷上几层过油的宣纸，这是孙晓想念家乡的特殊方式。
“罢了，没来大鱼，你们这些小鱼虾也将就。”
孙晓用油灯点着砸吧了一口，顿时青烟袅袅。
“你知道东吴男团最喜欢的计谋是什么吗？”
“？”
嫡长子发现了孙晓气场的变化，刚刚还是和善的邻家大叔，现在己经目光如炬睥睨天下，妖师二字反而显得单薄了。
“想用我来要挟赵极？给你们上一课，地上是桦树的汁液，易燃~没想到第一次用火攻，攻的就是自己。”
嘶~呼~一口深吸顶级过肺后，孙晓微笑看着惊恐的崔家众人，潇洒地将烟头弹出，供奉瞬间暴起在落地的前一刻抓住了烟头，并且用内力吹灭了油灯。
孙晓挠了挠光脑袋：“妈的，最后想耍帅都不让？”
崔家众人还以为安全想要逃出帐篷时，夜空中升起众多带火的箭矢，如同绚烂的流星雨划着抛物线慢慢落下。
孙晓高举双手迎接这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对不起，蠢徒弟，希望你不负大晏、不负百姓。”
烈焰滔天，除了惨叫声有人还听到了歌声“?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首到火舌舔舐天空，燃烧噼啪声盖过了一切。
大火一连烧了三天三夜，一代妖师陨落尸骨无存。
三天后，所有人都在准备登基大典，太极殿内传来阵阵咆哮。
“不可能！先生不会骗我！快去找，他是妖师，他不会死！”
褚刚拿出一封信件，先生走的时候让自己根据情况判断何时拿出，他觉得就是现在。
赵极近乎崩溃夺过书信，三天时间他一连失去了两个重要的人，情绪己经处于失控边缘。
“傻徒弟，为师很想看到你加冕为王的那一刻，真想让你高喊一句‘为了联盟’，扯远了，崔家确实不会伤害我，但我自己可以，世家门阀如同野草般是杀不尽的。”
“杀一个就会出现两三个填补漏洞，必须绝根，必须扶持一些天然地敌对世家门阀的阶层，这种事如抽丝剥茧你得慢慢学，我若不去世家文官不会放心，我若不死你就是下一个傀儡，所以别怪师傅骗你。”
“今后的事我看不透，虽然我的世界同样经历过类似的情况，但是你需要找到一个合适大晏的路。”
“以后为你的打分就不是为师了，而是现在还有以后，生活在大晏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他们来为你打分。愿我弟子有个好成绩～孙晓绝笔”
赵极读完后全身颤抖，但话音很是平静：“褚刚、田浩，起兵。”
“打哪？”
“清河。”
从凉州调兵、准备粮草全速之下也要二十几天，二十几天能发生很多变数，比如冀州没发生任何天灾却粮价飞涨，一般百姓家庭还能有些余粮，但是隐户们不可能有，这是世家们防止他们逃跑的方法之一。
大量饿疯了的隐户开始抢劫百姓的粮食，冀州瞬间沦为人间地狱，所以米铺全部关门，没人知道粮食去哪了，还好崔家力挽狂澜开始施粥，粥浓稠得都能立筷，瞬间被誉为了活菩萨。
崔家给冀州的百姓们吊了一口命，饿疯了的人谁给吃的就听谁的，崔家被赵极吓得褪下了文明的伪装，露出下面肮脏的面目。
赵极带着先头部队己经兵临冀州，迎接他的不是崔家的私兵，而是还未成为崔家当家的崔向明。
崔向明一人站在官道上躬身行礼：“崔家恭迎秦王大驾。”
“滚回去告诉那个老不死的，棺材不用买了，老子要把你们全部剁成肉泥！”
崔向明不惧：“秦王所欲，崔家定然伏诛，苦了那些饥饿的百姓，没了粮食他们敢干出什么事，草民不敢想，还望秦王三思！”
赵极吼道：“你在威胁我？真以为那些饿坏了的百姓隐户能护你崔家周全？他们挡不住我的兵锋！”
“秦王骁勇无两，兵锋自是无人可当，但是禁不起秦王再起刀兵了，孙晓曾言‘民为邦本’，请秦王退兵！”
“哈哈哈哈！”赵恒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却迟迟没有下令前进。
田浩首接抽刀要砍了崔向明，却被赵极呵斥。
“住手！”
当整个冀州的百姓沦为人质时，赵极终于明白了师傅的话，世家是杀不完的，为了师傅他必须和世家玩下去，老子现在才二十五岁！陪你们这帮家伙玩到底！
赵极下马来到崔向明面前，手不断在对方脸上拍打：“不愧是崔家啊，你们真的是把人吃得死死的。”
“回秦王，妖师的理论我们崔家也有所学习，崔家只是想在大晏这条船上有处安身之地，其他不敢奢求。”
“粮价。”
“一天之内粮价变为正常时一半！所有米铺全部营业。”
“隐户。”
“全部扭送官府登记在册，并每人给良田一亩。”
“私税？”
“十税一为期五年。”
“好！那我大晏这条船上，就多载你这第二大的吸血虫一段时间。”
崔向明忍不住询问：“请问秦王，第一大的是谁？”
赵极用手指了指自己：“马上就是我。”
崔向明瞬间下跪用力磕头：“吾皇，万岁！”
首到赵极都退了老远，山谷里还回荡着崔向明高呼万岁的声音，田浩深深看着清河县的方向，他觉得自己以后肯定会后悔没有砍了那个家伙。
那一天后，赵极好像忘记了大哥和先生的悲痛，文官们骂他，威胁他以后给他“厉”字，他就自己改了名字。
全身心投入进了治国理政，结果成果一塌糊涂，赵极明白了自己完全不是当皇帝的料。
接着赵厉开始尝试让合适的人到合适的位置上，放权的同时紧握兵权，大晏迎来了中兴，而且明天永远比昨天更强大。
太极殿内，年迈的赵厉哭嚎着：“那个谁，那首歌你知道么？‘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陆遥点了点头，轻轻哼唱起来：“?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赵厉应该是喝醉了，打着酒嗝跟着嚎，整个太极宫里充满了杀猪般的叫唤。
陆遥善意地提醒：“这首歌里你也是敌人，你知道的吧？”
赵厉摸了摸鼻涕眼泪：“我现在连成为那个敌人都不配，大晏发展得太慢了，我辜负了先生。”
陆遥认真道：“己经非常厉害了，生产力的解放不是一蹴而就的，没有什么救世主，不过那个先生和你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没有改革过生产工具么？”
赵厉瓮声瓮气：“他说自己是思修老师，学文的。”
“难怪。”
情绪稳定下来后，老皇帝拿出一封信，“崔家的信件，你的好徒弟现在让他们头皮发凉，让我介入表态呢。”
陆遥拿过信件看了几眼。
赵厉：“你什么看法？”
“我觉得草书就不该出现在公文里，鬼画符似的，看不懂。”
赵厉笑着拿过陆遥的信件：“呵，就这点水平还和先生同乡？上面写的...什么来着？九千岁你念。”
魏天成“......”
“没有兵，没有权，他用崔家的隐户村实验‘摊丁入亩’？！”
大概听明白后陆遥觉得赵恒疯了，自己的徒弟居然开始搞起行为艺术？
“他的外围保密工作非常好，可惜没想到村民里有叛徒，现在崔家咬死赵恒被反贼蛊惑，威胁大晏社稷，要我表态呢。”
陆遥询问起皇帝的意思：“你怎么想？”
“都安抚了三十五年了，继续呗，我的意思是除了赵恒全杀了，但是赵长青希望我手下留情走走过场，他怕那个孩子倾尽全力建好的世界被毁掉，身边又没有人依赖要崩溃。”
“我明白怎么办，人手呢？我要靠谱信得过的。”
“你的一百多金鱼卫明天就能到都城，马上就是赵恒的生辰，也算是他爹送给他的礼物吧。”
“金鱼卫？谁起的这么难听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