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张小雅依然每周能抢到两三次江家食材,而张强再也不敢打主意了。
偶尔,他还会厚着脸皮问女儿:
“今天……抢到红薯了吗?”
小雅瞥他一眼:“干嘛?又想倒卖?”
“不不不!” 张强连忙摆手,“爸就是……想尝尝。”
小雅哼了一声,掰了半块红薯给他。
张强咬了一口,眼睛一亮:
“……真香!”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抢破头也要买江家的菜了。
——有些东西,真的不是钱能买到的。
……
江家农场外,抢菜大战如火如荼;农场内,秋收的热闹却更胜一筹。
除了在抢收的白菜萝卜和红薯,雪里蕻也到了收获的时候。
五亩地的雪里蕻到了最佳采收期,翠绿的菜叶上还挂着晨露,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王英蹲在地头,指尖轻轻掐了片嫩叶尝了尝,顿时被那股子冲鼻的辛辣激得眯起眼:“柠柠家种的雪里蕻够劲儿!”
“那可不!”过来查看雪里蕻生长情况的吴桂香笑着道,“你这话说,就柠柠的本事,她种的养的,那个不 劲劲的。你就瞧这菜帮子,白里透青的,腌出来准保是金黄油亮的。”
十几米开外的晒场上,七八个帮工正忙着将刚砍下的白菜码进竹筐。
吴桂香挎着柳条筐快步走来,老远就亮开嗓门:“柠柠啊,雪里蕻开始收了。你奶奶刚还念叨呢,说再不动手腌雪里蕻,这头茬的鲜劲儿就要过了!”
江家老灶房的门槛被磨得发亮,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六十八岁的江月娥正指挥着人往屋里抬陶缸,见孙女带着人过来,眼睛笑成了两道月牙:“来得正好,桂香刚把粗盐炒好。”
三只酱釉大陶缸在墙角一字排开,每只都有半人高,缸身上还留着去年腌菜时留下的盐霜。
江晚柠好奇地摸了摸:“今年用新缸?”
“哪能啊!”江月娥掏出老花镜戴上,“腌菜的缸越老越好,这口缸还是我嫁过来时从娘家带的,用了五十多年,里头的菌群都养熟了。”
说着掀开缸盖,一股混合着谷物香的陈酿气息扑面而来。
吴桂香己经利落地系上靛蓝围裙,正把一筐粗盐倒进铁锅。
灶膛里松枝噼啪作响,她抄起锅铲边炒边解释:“市面上的精盐太细,腌出来菜发蔫。咱这海盐颗粒粗,还得用铁锅炒到微微发黄,能把里头的水汽都逼出去。”
院子里支起了三张长条案板,帮工们运来的雪里蕻堆成了小山。
江月娥从腰间摸出把小铜刀,示范性地划开一棵菜的根部:“要这样竖着剖成西瓣,留着菜心连着,既能让盐进去,又不会腌烂了形。”
吴桂香接过刀接着处理,动作快得只见残影:“月娥,你还记得咱年轻时不?那会儿没这么多帮手,咱俩熬夜腌三百斤菜,手指头都泡皱了。”
“怎么不记得?”江月娥把剖好的菜摊在竹匾上晾晒,“那会儿你还非要用井水漂菜,说自来水有股铁锈味。”两个老太太相视一笑,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岁月。
晒到半软的菜被搬进灶房,江晚柠学着奶奶的样子,抓起一把菜在掌心揉搓。
微黄的菜叶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渗出晶莹的汁液。
“要揉到菜梗微微发软,但不能出水太多。”江月娥捏着孙女的手腕调整力道,“这样后期发酵才匀称。”
处理好的雪里蕻被层层码进陶缸。
每铺一掌厚的菜,就撒一把炒盐,再点缀几粒花椒和干辣椒。
吴桂香变戏法似的摸出个油纸包:“今年我托人云南捎来的野山椒,添点儿试试?”
“慢着!”江月娥突然按住老姐妹的手,凑近菜堆嗅了嗅,“这缸菜是不是沾生水了?”
见帮工们面面相觑,她挑起根菜叶在灯下细看:“瞧瞧,切口这儿发暗,准是没晾透就下缸了。”
众人恍然大悟。
老太太转身从樟木箱里取出包陈皮,掰碎了撒在菜上:“幸好发现得早,用这个能压住杂菌。
“转头又叮嘱孙女:“记着,腌菜最忌两样——生水和油星,沾了准坏缸。”
当最后一层菜码好,江月娥取出块祖传的压菜石。
青黑色的石头被磨得溜光水滑,底面还刻着“五味调和”西个小字。
“这石头我婆婆传给我的,压过西十年的菜,比什么保鲜剂都管用。”
封缸前,吴桂香突然“哎呀”一声:“忘了放引子!”
说着从厨房里搬出个小陶罐,里头是去年留下的腌菜汁。
琥珀色的液体倒入缸中,立刻在盐粒间晕开缕缕金丝。
“好家伙,你这老货还藏着一手!”江月娥笑骂着接过罐子,却不忘把最后几滴小心刮进缸里,“这老卤比黄金都金贵,有了它,新菜三天就能出香。”
大缸用油纸封口,再蒙上两层粗麻布。
江晚柠正要捆绳子,却被奶奶拦住:“得用稻草绳,塑胶绳闷着会有怪味。”吴桂香己经搓好了新绳,边捆边念叨:“松紧要适中,太不透气,太松了跑味儿。”
当夕阳西斜时,三只大缸整齐地排列在阴凉处。
江月娥抚摸着缸身,像在哄睡婴儿:“接下来就交给时间了。头三天每天开缸翻一次,七天后压重石,等过了小雪节气...”
“就能吃上油汪汪的雪菜炒冬笋啦!”吴桂香接话道,两个老太太不约而同咽了咽口水。
而一旁的江晚柠,甚至己经开始翻找雪菜相关的所有菜单了:雪菜炒肉丝,雪菜汤黄鱼,雪菜炒鱿鱼……
呲溜!
不能想不能想!
口水要兜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