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寒露就过了。
最近几天淮枝儿眼皮子跳得厉害,贴上纸都跳个不歇。
阿虎也到了换毛的时候,明显在掉毛,尾巴几乎秃了,对茶饭不思不香,木龙给他干煎小黄鱼,他却闻都不闻。
木龙晚上睡不好,老是梦见自已身在一处石屋,站在巨大的青岩做成的门前,脚像陷进沼泽一般,拔不出动不得。梦醒时分,天空中总有月影,想来肯定不会超过寅时。
这一切黄五都看在眼里。
黄五很早就起床了,动手煮红豆年糕汤。
红豆是小粒的兖州红豆,用混元火蒸熟后,经过石杵捣成泥,再用纱布滤过三遍,这样出来的细豆沙才是好的。
所谓灶上的混元火,就是用稻草生出的火,水开之后总共要添七把稻草,加七次水,这样的蒸煮法叫混元火蒸煮,主要目的就是长时间高温,取个名字寓意好听罢了。
年糕是水磨年糕,切成麻将牌大小的方块,预先用木炭炙子烤成两面焦黄,中间微微发泡鼓胀起来,肥嘟嘟的模样像个白胖的娃娃。
黄五站在大灶上,只穿一件单褂,灶台里熊熊的热焰把空气烤的滚烫。先用糖和猪油把豆沙打成黏黏腻腻稠嘟嘟的,为了保持温度,黄五用一个小饭煲装豆沙,然后放在火塘旁边捂着,随即加热之前已经烤的发胀的年糕,待烤出酥香来,整体呈现出焦黄色,一副刚刚好的模样,迅速把年糕埋进捂在火塘旁边保持极高温度的红豆沙里,滚烫的两样东西混合在一起,分子和分子撞击,迸发出强烈的具有辨识度的香气,刺激着人们的鼻咽,香气逐渐弥漫充斥了整个客栈,一屋子人的味蕾都被唤醒,蠢蠢欲动起来。
最先醒来的是金尚,他在梦里已经流着口水吃过三碗。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进厨房,看到大灶上是矮胖的黄五,惊奇地问,五爷爷,今天怎么是你煮早饭?
黄五笑哈哈地说,你还不如直接说,这老头子不光会吃,原来还会烧,哈哈哈哈哈。
金尚心里话被黄五点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了。
黄五一边奋力搅动豆沙,一边吩咐金尚烧开水,待会儿给淮枝儿和老图送洗脸水。
木龙也起床了,他走过来看一眼,惊喜地说,今天能吃到师父煮的年糕了呀,太好了!上一次吃还是两年前!
黄五瞥木龙一眼说,你还记得真清楚,应该时常做给你吃,省得你馋!
淮枝儿此刻也醒了,她起床打开衣橱,里面眼花缭乱各色衣裳,选哪一件穿出门,成了每天清晨的一大难题,淮枝儿一边试衣服,一边竖起耳朵听走廊那一头的老图,正吊着破锣嗓子哼歌。
真是不自觉!淮枝儿心想,客栈是公共空间,他一天到晚自顾自地唱歌,大嗓门讲话,笑起来震天动地,走路都快把楼板压塌了,全然不顾其他人的感受!
但这只能是在心里想一想的话,淮枝儿曾经对黄五抱怨过一次,黄五惊奇地问她,难道要对客栈唯一的客人下驱逐令?淮枝儿被问到了,觉得似乎有些不妥。
在外人和木龙眼里,黄五的客栈永远保持亏损状态,若不是黄五经年累月在外面跑江湖,经常带回大锭银子,怕是早就要易主了。但木龙跟黄五在一起太久,习惯于黄五亲妈式的全盘包办,没有养成追根溯源的习惯,对于经营全然不作深层次思考。比如该怎么招徕客人,如何给客栈做装修,以及怎样压缩日常开支等等,所有应该考虑的问题,木龙从来不考虑。事实上他的状态不像个掌柜的,更像一个咸鱼员工,每天重复着打扫卫生和做饭的工作,唯有找地保玩或者撩淮枝儿的时候才是开心有活力的。
淮枝儿更是享乐派,吃穿是她每天唯一关心的事。在所有人眼里,淮枝儿比木龙更不及。木龙是个截流不开源的人,一味节俭但对客栈的经营心如死灰。而淮枝儿的特点,是既不开源也不截流,对一切新兴烧钱的事物保持好奇,她就像一把天火,落到哪家,哪家就烧成死灰。
黄五太了解两个徒弟,但无尽海水是他亲手喂下的,封印他们的记忆也是必须的。为了维持住眼前生活的平衡,他不仅不能指责他们,还必须要满足这种坐吃山空的状态,所以每逢初一十五,黄五都会作法,用仙术隔空取物,从沈老板的床头柜里挪几锭银子。这行为到底算什么性质,黄五自已都不敢想。他觉得天帝给他派下界出勤的任务本来没错,但把两个完全无用的徒弟凑在一起派给他,造成这么大的生活压力,似乎又有点错了。
淮枝儿挑选一件水蓝的夹袍,里头配白色的布袍,对视镜子里的自已,十分满意。这时听见金尚小心翼翼地敲门,轻声叫,姑娘起床了吗,洗脸水来了。
话音刚落,淮枝儿已经拉开门,动作之迅速着实吓了金尚一大跳。
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淮枝儿问。
已经不早了,五爷爷把早饭都烧好等着呢,金尚强调说,早晨吃红豆年糕汤。
哟,怎么能让师父烧早饭呢?他老人家起得那么早,多累啊!我这是该死,睡过头了!淮枝儿着急地开始洗漱化妆。
金尚挑挑眉毛,心想淮枝儿说得火急火燎,现实情况却是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除了给黄五捶腿,淮枝儿似乎并不了解其他的家务。
淮枝儿收拾妥当来到后院,看见平时吃饭的石桌上放了五个青瓷碗,碗里的豆沙颜色深沉,衬托的年糕娇嫩,教人忍不住舀一勺。
枝儿,你天天起得最迟,今天就由你给图先生端早饭,这碗是特地为他打的,一碗素油的豆沙。黄五吩咐说,并且把一个最大号的碗推到淮枝儿面前。
淮枝儿的眼光已然胶在了其他的碗里,她嘟着嘴抱怨说,哪有每天?前天我起得就比师兄早啊……
金尚机灵地把老图的素油豆沙捧住说,还是待会儿我去吧,正好给图先生送一壶茶。
淮枝儿一边说好啊好啊,一边端起一只碗,舀了一勺豆沙塞进嘴里。
小心烫呀!木龙在一旁叫起来,可惜晚了一秒,豆沙已经长了脚一般,滑溜溜地下去了。淮枝儿被烫得眉毛挑高,眼睛撑大,喉咙发出闷闷的呻吟。
叫你先去送早饭,你偏嘴馋,看,烫到了吧?黄五笑嘻嘻地说,碗丢下来,把热茶和早饭给图先生送上去。有好食,客人馔,这是礼貌!
淮枝儿也被豆沙的温度吓了一跳,噘着嘴端起托盘走了。
黄五叫木龙金尚一起坐下,又从房间里拿出一个扁扁的白瓷盒子放在桌子中心。
这是什么?木龙伸手想揭开。
等等你师妹,一家人吃早饭,等人来了一起啊。黄五敲了一下木龙的手背。
正说着,淮枝儿急匆匆地进来,一边坐下,一边端起碗,嘴里嘟囔着,开吃吧开吃吧,再不吃冷了就不好了。
金尚见淮枝儿用舌尖舔勺子试温度,忍不住笑起来,木龙也笑了。
金尚搅动几下稠厚的豆沙,舀出外皮浸透成浅紫色的年糕,咬一口,糯米富有弹性的香气在口中爆开,他忍不住深情地说,善哉!美哉!
黄五笑眯眯地说,善哉如白玉,越多越好啊……
金尚顿了顿,哑笑说,是啊是啊,最喜欢吃糖年糕了,宁州的习俗是大年初一吃年糕。
黄五说,喜欢就好,你年纪还小,要多吃一点,长身体呢。又问木龙和淮枝儿,你们吃完自已动手添啊,真的做了一大锅。
淮枝儿憋着气用力嚼年糕,腮帮子鼓鼓的,碳水化合物迷人的气息从咽喉直接刺穿到脑仁里,此刻啥也听不见,意识里只有一个字,香。
木龙虽然没有淮枝儿那么嗜甜,但平日里也喜欢吃些小甜品消磨时间。黄五打的豆沙细滑如罗缎,由于过滤了好几遍,豆泥质感柔腻,含在嘴里丝毫感受不到豆子外面的那层浮皮,再加进猪油润色,整碗豆沙的紫红里透出鲜亮,颜色宛如号称“洛阳王”的黑牡丹。大约是为了淮枝儿吃得顺口,糖放得实在是多,甜味化开后本来就粘性十足,滚烫的一口,顺着食道迟缓地滑下去,直直的浓蜜到心尖里。
寒露一过,天气就越来越冷啦,你们年轻孩子平时不注意,夏天里吃西瓜冰果吃得过分,寒气囤在胃里,等到天冷了,五行阳火伏藏,这寒气便转化为寒毒,遍侵三焦。趁现在阳气还旺盛,吃点祛湿增补元阳的东西,可以把体内还未转化的寒湿一点一点驱逐,排出三焦。黄五看着三个年轻人闷头大吃,温和地解释。
师父,盒子里是啥?木龙还在惦记面前的瓷盒子。
黄五打开盖子,里面是绿绒绒的一团膏。
如果嫌太甜,就加一勺抹茶膏,解腻消甜的。黄五示意木龙舀一勺。图先生那里送过茶,就不需要抹茶了。
木龙和金尚各舀一勺,拌和在豆沙里,再入口时,味觉顿时就变得清甜,一点也不齁了。
黄五问淮枝儿可要加点抹茶,淮枝儿却不肯冲淡这份沁心的蜜甜,反而起身又添了半碗豆沙。
滚热的年糕豆沙汤带来的满足感平复了天气的凉薄,也给萧瑟的生活增添了许多与饱和。不知不觉四个人竟然把一大锅红豆沙和两斤年糕吃光了,金尚撑得动弹不得,木龙也要靠在椅子上休息半个时辰消食。
早饭后,黄五吩咐说,枝儿木龙同我去北乡里走走,今年有个会做买卖的山东客包下了果园,一改往日摘果子卖果子的套路,竟是叫客人去买树。
买树?那果树买回来种在哪里?这时节的果树已经打出青果,一旦移栽,不等果子成熟,那树就要死绝的呢。木龙不解地问。
买树但不移树,那树还是由卖家负责照顾,买家只要交钱选定自已想要的树,那树上的果子就统统归买家所有。
假如最终没长好,岂不是收不到什么果实?木龙疑惑。
师兄你怎么不想,假如收成好,你就有吃不完的果子呢?淮枝儿觉得这个新方案倒是不错。
是啊,买树的价钱本来就很合理,纵是遭了霜冻减产,也不会损失多少,但今年气候好,有极大地可能性是丰产呢,这样一来,包下一棵树的人,就能用很少的钱收获很多果实!黄五笑笑说,那果园老板也能省下雇佣工人的钱,大家都自已动手摘果了嘛。
师父你准备去买树吗?买什么树?淮枝儿问。
我想物色几棵柿子树,今天就下定金,等成熟收获了,我们去把柿子挑回来,放在门口卖。
木龙想想说,假如丰产的话,一棵树怕不得有上百斤柿子?
黄五点点头说,一边卖鲜果,一边在后院加工柿饼,卖完鲜货卖干货,谁家过年不包几块柿饼呢?一两棵树的果子很快就卖光了。
黄五又对金尚说,给你留四十文钱,中午去朱记买几只鸡肉馅饼和鸡肉锅贴,你和图先生今天中午就这么对付一下吧。
金尚不好意思地说,五爷爷你对真的我太好,其实我吃点泡饭就可以的,明明是在你家做佣人,你们却从来都不叫我吃苦,天天跟你们一样的饭食。
黄五按了按金尚的肩膀说,你住在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孩子。去吧,给图先生也招呼一声,中午吃的是外食,他若是不喜欢朱记,可能只有小觉林的素菜了,其他店里都用猪油炒菜的。
金尚转身去了,黄五示意淮枝儿和木龙出发。
师徒三人向北出发,一路无言,不过半个时辰,就过了邗沟桥。黄五虽胖,走路的步调却异常轻快,淮枝儿脚不沾地紧跟其后,此刻已经香汗涔涔,气息不匀。木龙疾步追上黄五说,师父,休息一下可好?枝儿累了,我们也停下吃口茶吧。
黄五抹一把额头上的汗,连声说对对对,歇一歇,到底是年纪大了,我现在也吃不消如此疾走。
师徒三人寻一棵大柳树,依靠着席地坐下,黄五把腰间的水壶解下来放在淮枝儿和木龙中间,木龙把水壶递给淮枝儿,又掏出一块手帕递给黄五,三人喝水的喝水,擦汗的擦汗,依旧无话。
突然,淮枝儿开口问,师父,我发现你特别喜欢金尚?
如何见得?黄五不以为然。
你对他特别好,你可别忘了,他之前可是沈家派过来的。
师妹你不要这么怀疑小金子,他当初也是迫不得已……
黄五不吭声,心里却七上八下害怕极了,淮枝儿和木龙已经喝过无尽海水,封印的效果似乎也挺好,但当初为解决金尚的事,他当着木龙和淮枝儿的面,讲了一个关于北海伯父的故事作理由,可那个故事是说给木龙听的,淮枝儿只是配合他说谎,并且整件事情里面还掺杂一个金尚,所有状况没有一丝一毫经过规划,现在淮枝儿脑子里的故事到底是什么?和木龙的记忆版本匹配吗?金尚的版本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这一切的一切,瞬间在黄五脑子里糊成一锅粥,他回想鱼蛟的话,自已确实经常把下界的事搞得时空倒错让当事人为难,这次好像又乌龙了,倘若真的再次形成时空与意识的混乱,该怎么收场?
沉默许久,黄五慢慢开口了。
枝儿,你说金尚为什么要潜到你房间里?
他当时想探清楚我屋里有没有炀皇墓里摸出来的宝贝,倘若有,沈家就报官抓我了。
那你屋里到底有没有东西是炀皇墓里的古董?
怎么可能呢?炀皇墓在哪里都没人知道!
你是怎么招惹了姓沈的?
我不就是路见不平了几次,跟姓沈的结下梁子嘛!后来我去典当镯子,被他瞧见了,他就非说我那只镯子是盗墓得来的,这事情我跟你解释过了呀。
你当时解释的我不相信,你再同我讲一遍,那镯子是怎么来的?
那真的是我娘的遗物,我所有的首饰都是我娘留下的!
你娘怎么会有宫里的宝物?
师父你这话讲的就不在理了,我爹做医官,我伯父给宫里造园,受点封赏怎么了?师父你替达官贵人造假山,难道没有受过赏?
那你对外人就该理直气壮这么讲,我们没必要编一个宇文府里走丢丫鬟的故事去敷衍任何人。
当然不能对外人讲了!我伯父躲到北海,就是因为曾经替炀皇造园,有人诬陷他不是造园而是造墓,他怕被盗墓的歹人盯上,这才改了名字移居北海的。我若是旧事重提,岂不是又引来许多歹人?
木龙也在一旁附和说,是啊,不必要提的人和事就不提嘛!
黄五听他们这么说,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踏实落下了。
想不到鱼蛟带来的无尽海水效果这么好,不仅封印记忆,还自动调整了许多对不上号的细节!黄五暗自窃喜。
师父你对金尚好,是不是怕他生出什么事端来?木龙问。
是啊,我就是希望这孩子别出去乱说,枝儿房里那些首饰,叫任何人看见,一准误会咱们是盗墓来的,这事说不清。
唉,师父对不起,我的事让你担心了!淮枝儿说着,坐到黄五身边,脑袋靠着黄五肩头撒起娇来。
哎唷,去去去,一边去!黄五嫌弃地说,你就会这一套,下次惹麻烦之前能不能冷静一下,动动脑子?
师父我想过了,之前我脾气不好打过金尚,但现在我对他可好了,而且他看起来没什么心眼。
所以就要一直对他好下去,对人不好,人家出门随便说一句话,都能给咱们找来杀身之祸,这就是祸从口出。
我懂了呢,其实咱们对他也真不错,你看鱼公子家的小厮,只要主人坐着,他就得站着,随时随地垂着手待命,那才叫苦差事。
你怎么知道的?
盂兰盆节那天,我搭了鱼公子的船去放河灯,就看见那个孩子啦。就是一件小事,所以回家以后我没跟你说……
枝儿,我提醒你一句,不要跟鱼蛟来往!黄五严肃地瞪着淮枝儿。
为什么?他人挺好的!
他是国公府的公子哥儿,你不知道吗?
知道啊,你带我去太虚道长那里下棋那回,他就告诉我了,宇文大人的外甥又怎样?我伯父替他家造园,也算老早就相识了。
他来到广陵城才这么点时间,几乎天天去彩凤楼狎妓。你是个好人家的姑娘,跟他做朋友会坏了名声。
啊?淮枝儿失声叫出来,他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他在长安时,一帮纨绔子弟给他取了个诨名,叫拈花使者,就是形容他在娼馆里夜夜采花,你说他是什么人?
你们说的这个人我都没见过,枝儿你怎的跟这种二流子有私交?木龙也皱起眉头来。
你才是二流子!不了解人家别瞎评论!淮枝儿气不打一处来。
黄五悄悄地长舒一口气,虽然他已经看过运簿,知道木龙、淮枝儿、鱼蛟之间会有虐心的纠葛,但他还是想努力一把,让淮枝儿对鱼蛟的好感降到最低。
师父你不是要去买树么,快点赶路吧,在这里谈鱼公子做什么!淮枝儿怒气冲冲地起身,一个人抢先跑了。
师父,枝儿怎么这么生气?木龙呆头呆脑的,完全不能理解淮枝儿的情绪。
你喜欢枝儿吗?
喜欢啊。
那我跟你有什么好讲的?黄五心里恨得要命,明知道木龙要受诛心情劫,自已却不能帮他,只能翻个白眼走开了。
师父你什么意思?我不懂啊!你跟枝儿都怎么了?今天可真奇怪啊……木龙看黄五淮枝儿跑得飞快,更加莫名其妙。
三个人因为胸中都有些憋闷情绪,也不察觉脚下的速度,一下子就到了果园。
淮枝儿满头大汗,木龙也涔涔的,黄五喘着气说,已经到了,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园主人可在家。
走到一处茅屋前,黄五拍怕篱笆门,高声问道,可有人在家?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有人,有人。
门拉开,是一个干瘦的老者。
老丈,我是来买树的。
你知道这树怎么卖吗?
了解,了解。我是城里地保王小倌的朋友,他介绍我来的。
哦,王小倌呐,他和老丈人都在我这里买了杏树呢。既然你都清楚了,就进去挑吧,挑好了叫我便是。
黄五便招呼木龙淮枝儿一道进果园。
三个人把整个院子看了一遍,争论了好一阵,终于挑选到两棵中意的柿子树。黄五当下交了定金,木龙随即开始做起卖柿子致富的白日梦来。淮枝儿依旧心情不好,鱼蛟流连烟花巷的事让她很受伤,失恋的那种伤。
回家路过蜀岗西峰,黄五提议去太虚观拜访,木龙和淮枝儿此刻也觉得腿酸,便同意了。
太虚观的山门依旧紧闭着,但白天里围墙上有个侧门半开。黄五一行向侧门走去,看见一个小道士在打盹。
乾道。黄五叫醒了小道士说,我们来拜访太虚道长。
小道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仔细看,突然笑着说,原来是五爷,慈悲慈悲,你们直接进去吧,真人他正在院子里。
黄五三人进了太虚观,一路向上,走到一处庭院,院子里有一棵参天的银杏,太虚道长在树下打坐。
老东西,你又在偷懒打盹呢!黄五悄悄走到太虚道长旁边,猛然拉了一下太虚的耳朵,恶作剧一样。
哎呀,你这老鬼,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还带了两个徒弟来打秋风?太虚也孩子气十足的回应道。
木龙和淮枝儿赶紧向太虚道长行礼,黄五扭头说,我们要聊天,你们两个去客堂坐一会儿,吃吃茶和果子,挑最贵的茶喝。
太虚听到黄五的话大笑起来,木龙和淮枝儿应喏着下去了。
黄五瞄了两个徒弟一眼,悄声对太虚说,我向鱼蛟借了无尽海水……
那就可以放心了!太虚起身,背着手向自已的房间走去,他们喝了无尽海水,前生世的记忆会自动封印,你就不用成天一惊一乍地编谎话搪塞了。
嗯,那水甚好,连喝完后,连一些原本有出入,对不上号的细节,都自动调节了。
鱼蛟竟然舍得把宝贝借给你?
他留着也多余,他本身还带了一瓶无妄海的水。
怎么做到的?太虚停下脚步,惊讶地回头,盯着黄五。
这有什么奇怪的?去无妄海取来的呗。
唉,这里面出差错了!太虚皱起眉头来。
什么差错?我也取过很多次水,拿着天帝的诏书就能取水啊!
你曾经一次性取过两种?
那倒没有……
无尽藏世界里有千百万的海,无尽海与无妄海分别位于世界的东西两端,分别由烈焰怒龙和独眼金乌把守,拿着天帝的诏书取水,不是不可以,但只能在一处海里取水,取了无尽海,就没法靠近无妄海,倘若妄想靠近,不是被怒龙喷火焚烧,就是被金乌啄去心肝,所以……
所以,他怎么会带着两瓶水下界?
要么是从别处讨来的,要么,就是守卫失职,没有看好门。他已经喝了水吗?
喝下了,现在什么也问不出。你说谁会有多余的水分给他?
倘若他真是从别处讨的,寰宇间大概只有冥王手里可以囤一点。
冥王?这海水可是仙家重器啊!
仙家重器又如何?冥王的身份比天帝还尊贵呢,无尽藏世界本就是冥王从混沌中打开的。
这段历史我当然知道,但冥王永居北极,俯瞰三界,连十殿阎罗想见他一面,都要等九九八十一年,鱼蛟下界前不算冥界嫡系员工吧,只是偶尔替幽冥司捎几个游魂恶魄,自已本来也是臭脾气闻名的恶龙,冥王为什么要结交他?
想多了不是?你下界几十年,变恶俗了,像凡人了,思考问题十分套路。我们现在只是猜测那水的来历,假如鱼蛟能借出海水,也是冥王权宜过,为他下界助力罢了。
我还恶俗?你知道和我轮流守桃园的青成吗?他可是糟心,前几次下界,都在一片叫欧罗巴的边地,此界众多罗刹恶鬼幻形,群居于高山之巅,日夜侵入村庄民舍,行淫啖尸。边民愚昧,将妖魔奉为神祇,还有人著书,记录为首的恶鬼日夜行淫的故事。
竟有这种混账事?那恶鬼叫什么名字?
听青成说,好像叫宙斯,大概这个发音吧。唉,青成这些年在边地教化那些兽人,亦是苦不堪言,收效甚微。慢慢地,性情都变得暴躁了。
此番你回去轮值,他还要去那欧罗巴边地么?
这次更糟糕,要去一个叫亚美利加的边地,此地多红枫,峡谷,坚岩,海洋,景色倒是宜人。
糟糕在哪里?
青成此行,是未来行,既是飞身穿过岁月,跳到千年以后,当中要经历冰寒之苦。到了地方,会发现那里的边民比欧罗巴的愚民更糟糕。
罗刹恶鬼更多了?
另一种糟糕。那里的边民所拥有的的宗教信仰和道德观念都建立在收支平衡的基础上,人人皆以为自已必须被神赐福,日夜在虚妄中跋扈。
青成的运气真差!
最差的是他最终的死法……
你又偷偷翻过别人的运簿了?哈哈,讲来听听!太虚诡异一笑。
青成托生到亚美利加边地一户普通人家,年五岁,父亲被歹人用一种细长的火药筒所杀,年十五,母亲因为治病欠官府一大笔债,偿还不起而离家出走,年二十五青成娶妻生子,后因为官府银仓经营不善,被迫倾家荡产,妻儿流落街头,青成抑郁而亡,阳寿三十六年七个月。
哇!好惨!
太虚与黄五为青成真人的苦差事唏嘘一阵,黄五心里还是不放心,想拉着太虚打听鱼蛟多余的那瓶水的来历。
要不,我们去阎罗府上坐坐?你我的资历,想要跟冥王说上话,大约要排队百年吧?太虚说。
那好吧。可是我那两个孩子……
待我变两个人形放在这院中,你的徒弟们现在是肉眼凡胎,看不出真假,只当我们在聊天!
太虚结一个手印,口中念念有词,瞬间有两个人形化生在院子里。黄五和太虚则对着天空,点开混元门,一下子隐去了。
黄五和太虚在黑暗中御风而行,划过昆仑山时天色变亮,进入扶桑林时周身渺茫起来,直到穿过一条由狮子把守的大裂谷,终于落在一片沙海中心,沙海里有一处巨大的八卦形的乱石堆。
太虚绕着乱石堆快步走三匝,他抬头看看太阳,锐利的阳光正好从乱石堆的寅方直直地刺向申位,但投在地面的阴影却不是八卦形的,而是一棵树的形状。
*&……%¥#@太虚口中喃喃地念叨着,似乎是咒语,又像是经文,念了一炷香的工夫,巨石堆开始颤动起啦,高处的石块一点一点沿着坡线滑动到地面,井然有序的样子,不像冰冷的石头,倒像被精确指挥着的生命体。
滚落的石块铺摊在地上,黄五和太虚身边的沙海渐渐地被铺满,随着上层的石块消减,原本隐藏在石块之下的一个巨大洞穴出现了,洞穴入口有两扇纹饰精美而气势磅礴的黄铜门,金灿灿的雄伟的铜门反射着激烈的阳光,倒映得站在一旁的黄五不敢直视。
想要从这道门进入地宫,一天内只得这半个时辰,快点请小鬼王准了我们的通行令吧!因为召唤感应巨石阵,太虚用太多法力,此刻额头冒汗,有些疲乏了。
黄五从袖笼里掏出一张符纸,也不见擦火,只是打了个响指,手中的符纸便燃烧起来,带着火苗腾空,飘向北方隐于天际。
不一会儿,铜门有了异动。目测足有上万斤厚重的铜门缓缓地打开了,一股极寒的冷气被门缝带出来,吹到黄五和太虚的衣襟上,留下一种像水渍一样的痕迹。
一只三头犬从门后冲出来,通体紫灰色,三个脑袋上分别嵌着一双烈焰似的眼睛,锐利的大牙外露,吠鸣声宛如婴儿哭泣。
三头犬狂奔出门后,遇到阳光便刹住了,一阵黑烟腾空,地上不见了恶犬,只见一个黑衣少年趴着,向黄五和太虚磕头。
我家主人恭候二位真人多时了。少年说着站起身,长方脸,剑眉阔口,很是英俊。请随我来。
黄五和太虚跟着少年进门,门后面是一个黑暗冗长的通道,是一个斜坡,角度不说垂直向下,却也陡得厉害。少年与其说用走的,不如说是滑行,黄五和太虚也像滑落一般,不太费力。
也不知滑了多久,脚下的路变得平坦,周围逐渐发亮,但不是灯烛火的亮,这里一张油灯火星都没有,也不是日月星的光,事实上他们已经向地下走了几万里,只是亮起来。
黄五环视四周,确认没有一星半点灯烛,也完全没有外界的光,与其说光源照亮这个空间,不如说空间本身就是光明的。他头顶圆拱形的洞天是闪着宝石光彩,一眼望去的质感,光滑得就像被工匠刻意打磨过。墙壁上没有壁画,刷墙的粉料里就像混合珍珠一般,泛出柔和的光泽,脚下踏过的路是金灿灿的,黄五用力踏了踏,不是金砖,更像岩石。这里每一处光亮都是平均的,天顶和墙壁和地板界限分明,但又完全看不出空间的界限,环顾久了,很有些眩晕。
这里是重新装修过吗?太虚好奇地问。
必须是啊!黄五肯定地说,原来的会客厅可不是这样的,几时装修的?这么富丽堂皇,级别规格都很高呢!
阎罗他有小金库吧?太虚撇撇嘴说,装修费用肯定不是北阴大帝批准的,最近处处财政紧缩,九重天上的小仙稍有不慎就被裁掉仙籍,天帝自已的寝宫里连花都不种了,因为花仙子打瞌睡被抓包,当下就裁员了。
肯定是北阴大帝准下的,他不准,谁敢动土?罗酆六天的财政跟九重天是独立开的,别看他们干的是脏活累活,收入可丰厚呢,小到人间放焰口还受生债,大到魔道天师十大鬼王转菩萨身,所过之处所及之物,都是只进不出的!
黄五和太虚正悄悄讨论,一个爽朗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二位老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只见阎罗王登堂入室,身后一众妖童媛女,手捧果盘酒樽。
阎罗示意随从布好酒食,恭恭敬敬地请黄五和太虚入座。
法王,你这客堂装饰得真是精美啊!黄五不无羡慕地说。
都是舍妹操持的。下下个月她要出阁,从这里接亲,所以不能太寒酸。
哦?嫁到哪家?这么大的事,你竟不通知我等老友来吃酒,不够意思啊!太虚不满地说。
名义上是嫁把歌乐山神,但出阁不离家,死绝之地的大小事务还是由她管理。说到请帖……你们多久没有去藐姑射山了?请帖我去年已经送到位的,你们也知道,冥界的信件包裹必须由仙鹤神女检查,确认没有附带恶灵或者邪魔,就能转发到各位仙友手中。
额……我们……确实……好久没有去藐姑射了,主要还是……一旦去了嘛,你懂的,要向神官长汇报述职……我们……我们下界出外勤,辛苦啊,还没什么成果,所以……黄五吞吞吐吐地说。
唉,出外勤很不容易呢!长官觉得我们没做什么,其实我们每天都在感受人间疾苦,忙都要忙死了,哪还有空去仙鹤神女那里签收邮件呢!太虚听黄五的话,深深地不满起来。
哦!阎罗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原来你们不去藐姑射,是怕见到神官长,那么下次我有甚书信,还是寄到城隍庙吧。只是城隍那里人手不够,不送信的,你们需要自已去取,但好在可以寄到家附近的城隍庙,你们不用跑太远……你们说怎么样?
好好好!黄五和太虚一致赞同。
你们今天来,是有事要打听吧?
嗯,不瞒你说,我遇到一件蹊跷事。原来在三十三天有两位双生子的赤焰龙王,你知道吗?黄五问。
知道,在小西天听法会时,还见过他们二位,这对兄弟关系很不好呢。
是的,后来弟赤焰为了救兄赤焰,被迦楼罗吃掉,兄赤焰便成了新的龙王。这事大家都知道,我也不用啰嗦太多,只是前些日子,这个兄赤焰托生下界了。下界很正常,但他带了一瓶无尽海水和一瓶无妄海水,这让我有些疑惑。
你疑惑的是,他怎么能得到两瓶水,是吗?阎罗微微一笑问。
是的。我和太虚真人聊到这事,就想弄清楚,他是否……黄五突然语塞,他不晓得怎样问话才得体。
你觉得这水不是他自取的,是同别人借的,不就这个意思吗?阎罗倒也直接。
是啊……话说到这里,就要提到北阴大帝了……我们绝没有打探的意思,只是这事跟我们下界的任务有点关联,想侧面了解一下,当中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关系……太虚在一旁插嘴说。
二位老友,你们想多了!首先,这位兄赤焰跟北阴大帝没有私交,北阴大帝在须弥山闭关,差不多快一千年了。其次,他的水应该是向郁垒要的,因为前些日子我盘点库存,度朔山的仓库里少了一瓶无尽海水。
郁垒大神?他跟赤焰龙有交情?太虚看看阎罗,又看看黄五。黄五也不置可否。
我问过郁垒,他说赤焰龙此番下界托生,会间接地对胞弟造成诛心之情伤,但赤焰龙有些不落忍,所以多带一瓶备用。万一伤得太毁天灭地,不如让他脑子断片,哪怕任务没完成,能让痛苦减轻一些也好。
原来是这样的!黄五恍然大悟,心头也释然了。这下我也厘清当中的人物关系了!
老友放心,赤焰龙跟北阴大帝无甚私交,没有特殊的人脉靠山。你们出外勤就安心做事嘛,复杂的人际关系就不要考虑了,让九重天的文官们去琢磨斗争好了!
唉,我们也不想啊,但心里有数很重要!太虚拽一颗葡萄尝了尝,蜜糖一样甜。
赤焰龙后来把无尽海水又借给我了,因为我下界太匆忙,忘了带!黄五也吃了一颗葡萄。
你真是心大!阎王的眉头又皱起来说,无尽藏之水是下界必备的法器,你忘了带会给自已添麻烦呢!
是呀是呀,我也是第一次疏忽大意。不过他肯借给我,估计也是想不折不扣地完成任务,不愿意做什么扭转因果的事。
他是聪明的。太虚说,人跟神仙本质不同,就是放不下与放得下的区别。
我也自责过,以后下界要万分谨慎,从法器到运势细节,都不可以再出错了。今天我在去太虚观的路上,心里都还没底呢,后来对两个徒弟旁敲侧击,才确认那无尽海水发挥了作用,该封印的记忆全封印了,该调整的记忆细节也全部自动调好了。要不是这瓶水,估计我又得违反流程,抢先让他们全部都害肺痨或者瘟疫死掉,这一死,帮他们渡劫的任务又流转到下一个轮回,反反复复的,我自已不能休假,他们也不得安。
我也很久没有休假了!太虚抱怨说,你那两个徒弟这一世要活多少年?能不能早点把木龙送去戍守边疆阵亡掉?上一世我扰,还剩一个医生没有渡劫,想在这一世插播。
不能!我反对!我这里已经够乱的了,好不容易把节奏调整好了,别再给我弄乱了!黄五连连摇头。
唉,烦死了,这个待收尾的小任务又要带到下一世,假期起码少掉二十天。做神仙比做人还受罪!太虚郁闷地说。
说到做人,我倒有点事情麻烦你们呢。
什么事?法王但说无妨!黄五问。
我走丢了一只家犬,原来是邪灵所化,被养在恬照罪气天宫看门的,前些日子偷偷溜到凡间。
这小东西有甚特性?
它若在人间化形,还会保持家犬的某些特性,它脑子不好,我怕他在人间作恶。
我们有什么能帮你的?
我已经叫黑无常去找它了,今天也是提前跟你们打个招呼,抓它的时候,万一黑无常请你们帮忙,你们给搭把手。
没问题,我们随叫随到!太虚和黄五都觉得帮朋友一点小忙是理所应当的。
聊了些琐事,黄五一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提醒太虚赶紧往回赶,两个人遂向阎罗告辞。
阎罗吩咐刚才领他们进来的那只三头犬送客,依旧是来时的路,明显的坡度向上的节奏。从冥府回到地面,和之前下来的感觉很不相同。黄五觉得耳朵、鼻窦、眼底、咽喉之间被一团气体阻隔住,类似于窒息的状态,逼得他只能拼命向前,无法休息停顿。
真是要命,难过死了!太虚抱怨道,在这里又不能用仙法,胸口闷闷的,耳朵背气,脑门上就像压个磨盘,跟中风一样。
你这么说,敢情中风过?黄五揶揄道。
上一世,我托生在汉宫做个脑满肠肥的少主,确实中风过,苦啊苦啊,苦不堪言。
我想起来了,那时我在天汉河清淤泥,还偷偷看过你在人间的幻影,哼,你那日子美的,天天吃得挺开心啊!
你个老东西,没事就偷窥!太虚翻了黄五一眼。
两人终于走出刚才那扇铜门,别过三头犬,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铜门自动合上,一副牢不可破的架势,大抵诠释了兵法里固若金汤的含义。
周围的沙海里依旧铺满石块,黄五结一个手印,念念有词地绕着铜门逆时针踱步三匝,原本摊在地上的石块开始摇动起来,每块石头背后都仿佛有推手一般,只见它们沿着最初滑落下来的路线,慢慢地推移向上,又回到原来位置,一点一点井然有序,终于堆叠成原来的巨石堆的模样,如同从未有人来过。
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那两个化在院子里的人形没准已经开始缩小了!太虚一个腾云,直冲上半霄。
太虚和黄五一路山高水远,天上地下,大约又用了一炷香的工夫,悄悄地落在太虚观的院子里。
两个人形还在原地坐着,黄五看看客堂,淮枝儿和木龙正在吃点心聊天,丝毫没有察觉这边的动静。
收!太虚念了个咒,将两个人形收回了。
木龙,枝儿,你们可吃饱喝足?黄五笑眯眯地走进客堂。
师父,这点心真好吃!淮枝儿开心地递了一块板栗糕给黄五。
好吃就带回家继续吃,黄五回头对太虚说,你叫人拿个提盒来,把好吃的点心装一盒,再给我包两斤最好的茶叶,我回去慢慢喝。
你是破产了吗?太虚讽刺黄五道。
生意不好,离破产不远了!黄五习惯了太虚的揶揄,老老实实地讲。
假如破产了,干脆把大徒弟送去当兵,军旗一插就有粮吃!太虚悄悄地对黄五耳语。
呸!你又想让他早点去戍边,好把你那个渡劫的医生插播进来?别闹了,点心茶叶我不要了!黄五也趴在太虚耳边说。
两个老头子互不相让,最终黄五还是提着满满一盒点心,一大包茶叶和十斤挂面,带着木龙和淮枝儿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