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桂上小学那年，学校组织“我家的传家宝”主题活动。别的同学带了玉佩、旧相册，她却抱着一个小小的铁皮盒，站在讲台上，声音清脆地说：“我的传家宝，是太曾奶奶的桂花糕配方，和太曾爷爷的一把旧伞。”
铁皮盒里，一张泛黄的纸片上写着苏晚的字迹：“桂花要选晨露未干的，糖要放三分甜，像时衍的笑。”旁边压着一把黑色的伞，伞柄上刻着“晚”字，是陆时衍当年在雨里等苏晚时用的那把。
“太曾奶奶说，好的桂花糕要等阳光晒透了才香；太曾爷爷说，好的伞要为喜欢的人遮雨。”知桂举起那把伞，骄傲地说，“他们的约定，是让爱像桂花一样，开在每个春天，落在每个秋天。”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老师笑着说：“这是我见过最温暖的传家宝。”
那天放学，温知夏来接她，看到女儿手里紧紧攥着铁皮盒，笑着问：“今天讲得开心吗？”
“开心！”知桂仰起脸，“有个同学说，他爷爷也认识太曾爷爷，说太曾爷爷总在办公室放太曾奶奶的画，画里全是桂花。”
原来爱从来不是秘密，它会像蒲公英的种子，乘着风，落在陌生的土壤里，开出新的花。
那年秋天，老宅的桂花树迎来了一次大修。园林师傅爬上梯子修剪枯枝时，在树杈间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用油纸包着，虽然己经干硬，却还能闻到淡淡的甜香。
“这肯定是很多年前藏的，”师傅笑着说，“说不定是哪个孩子偷偷藏的，忘了拿出来。”
陆知安却忽然红了眼眶——油纸的样式，和苏晚日记里写的“给时衍留的宵夜”一模一样。他想起太曾爷爷的话：“晚晚总爱藏些小零食，说怕我加班饿肚子，其实我知道，她是想让我早点回家。”
这半块桂花糕，大概是苏晚藏在树上的，想等陆时衍回来时给他惊喜，却不知为何被遗忘了。如今，它在时光里待了几十年，成了最珍贵的“时光标本”。
陆知安把桂花糕小心地收进博物馆的玻璃柜里，旁边放着那把旧伞和《桂花树下的信》。说明牌上写着：“这是一对爱人的约定——用三分甜的桂花糕，换一辈子的风雨同舟。”
来参观的人里，有白发苍苍的老人，看着玻璃柜里的东西，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模样；有刚恋爱的情侣，悄悄握紧对方的手，眼里闪着憧憬的光；还有像知桂一样的孩子，指着桂花糕问：“这就是让爱变甜的魔法吗？”
是啊，爱从来都有魔法。它能让笨拙的人变得细心，让沉默的人变得话多，让平凡的日子变得像桂花糕一样，藏着三分甜，七分暖。
知桂十岁那年，跟着父母回老宅过中秋。院子里摆着一张小桌，上面放着温知夏做的桂花糕，陆知安泡的桂花茶，还有知桂画的全家福——太曾爷爷太曾奶奶坐在摇椅上，爷爷抱着曾奶奶，爸爸牵着妈妈，她自己则举着一朵比脸还大的桂花，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太曾奶奶说，中秋的月亮会偷听悄悄话，”知桂咬着桂花糕，含糊地说，“我们要不要跟月亮说说，明年的桂花要开得更香？”
陆知安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不用跟月亮说，太曾爷爷和太曾奶奶听得见。”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过，桂花簌簌落下，落在茶杯里，落在知桂的画纸上，像在应和这个约定。远处的夜空里，月亮圆得像一枚银币，把清辉洒在院子里，照亮了树下相依的身影——陆知安搂着温知夏的肩，温知夏靠在他怀里，两人看着不远处追蝴蝶的女儿，眼里的温柔，和很多年前苏晚靠在陆时衍肩上时一模一样。
后来，知桂长大了，成了一名花艺师。她的花店里，永远有桂花的位置——春天和桃花搭在一起，夏天配着荷花，秋天和菊花作伴，冬天则和腊梅相依。
“桂花是百搭的，”她笑着对顾客说，“就像爱，能融进西季的风景里。”
有对老夫妻来买花，老太太指着桂花说：“年轻时我先生也给我种过桂花树，说要让我每天都闻到香。”
老先生不好意思地笑：“可惜后来搬家，树没移过来，她念叨了好多年。”
知桂包了一束桂花，送给他们：“这是从老宅采的，带着太曾奶奶和太曾爷爷的约定，能香很久。”
老夫妻拿着花，相视而笑的样子，像极了老宅的桂花树和青苔，沉默却默契。
那年冬天，念晚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临终前，她握着知桂的手，轻声说：“告诉太曾爷爷太曾奶奶，桂花……年年都开得很香。”
葬礼那天，陆知安在太奶奶的墓碑旁，种了一棵小小的桂花树苗。知桂把那半块干硬的桂花糕碾碎，混在泥土里：“太曾奶奶说，要让爱回到土里，才能长出新的希望。”
风吹过山坡，新栽的树苗晃了晃，像是在点头。
春天来临时，树苗抽出了嫩芽。陆知安带着知桂来看它，知桂忽然指着远处的老宅说：“爸爸，你看！太曾爷爷和太曾奶奶在桂花树下招手呢！”
陆知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阳光穿过桂花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两个牵手的身影。他笑着说：“他们在说，今年的桂花，会比去年更香。”
是啊，会更香的。
就像那场让他们重逢的雨，还会落在每个春天；就像那枚刻着“安”字的项链，还在时光里闪着光；就像那句“有你真好”，还在一代又一代人的生命里，轻轻回响。
爱从来不是瞬间的烟火，是西季轮回里的约定——是春天的新绿，夏天的蝉鸣，秋天的桂香，冬天的暖阳，是岁月里反复出现的温柔，是香飘西季的，永不褪色的约定。
而那棵老宅的桂花树，还在年复一年地开花，用清清淡淡的香，告诉每个路过的人：
只要心里有爱，每个季节，都是好时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