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桂接手母亲的花店那年，做的第一件事，是在店门口种了棵桂花树。树苗是从老宅移栽来的，带着那里的泥土，栽下去那天，她特意放了一片太曾奶奶苏晚的设计稿碎片——那是当年翻新老宅时，从墙缝里找到的，上面还沾着一点桂花的香气。
“太曾奶奶，太曾爷爷，”她摸着树苗，轻声说，“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新家，要像在老宅那样，好好开花呀。”
花店的生意很好，尤其是秋天，桂花开满枝头时，来买花的人总要多待一会儿，说“这香气里，藏着过日子的甜”。知桂会给他们讲太曾爷爷和太曾奶奶的故事，讲那场让他们重逢的雨，讲那枚刻着“安”字的项链，讲那棵在老宅站了几十年的桂花树。
有对年轻情侣听完故事，男孩红着脸说：“我也想给她种棵桂花树，就像陆先生对苏女士那样。”
知桂笑着递给他一包桂花种子：“这是老宅的种子，能长出最香的花。记得告诉它，要为喜欢的人开得久一点。”
种子是陆知安每年秋天收集的，装在一个旧铁皮盒里，盒子是太曾爷爷当年藏信的那个，上面的桂花锁早己生锈，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
那年冬天，知桂遇到一个老人。他拄着拐杖，站在桂花树下看了很久，忽然问：“这棵树，是不是从陆家老宅移来的？”
知桂点点头，老人眼眶一红：“我是陆先生当年的司机，送过苏女士很多次。有次她加班到深夜，陆先生让我绕路去买芒果冰，说‘晚晚画图累了，吃点甜的会开心’。”
老人说，陆时衍的车里永远备着两样东西：一把刻着“晚”字的伞，一盒芒果冰。下雨时他会提前把伞送到苏晚工作室，天热时则让芒果冰在空调房里等着，怕化了影响口感。
“他们啊，”老人感慨道，“把对方的喜好，活成了自己的习惯。”
知桂把这些话记在笔记本上，忽然明白，所谓爱，就是把“我”变成“我们”——他记得她怕淋，她记得他胃不好；他为她留着伞，她为他备着药；他把她的画挂在办公室，她把他的名字绣在枕头上。
这些藏在日常里的印记，比任何誓言都更长久。
春天来临时，知桂的花店接到一个特殊的订单——为一家新开的养老院设计花艺，主题是“时光里的温暖”。她毫不犹豫地选了桂花为主花，搭配着百合、绿萝，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花。
“百合是太曾奶奶喜欢的，绿萝是太爷爷办公室常有的，野花是他们年轻时在山坡上摘过的，”知桂对养老院院长说，“我想让住在这里的老人知道，不管过了多少年，总有人记得他们年轻时的样子。”
开业那天，知桂在大厅的墙上，挂了一幅放大的照片——苏晚和陆时衍坐在老宅的桂花树下，他在给她读诗，她在给他剥橘子，阳光把他们的头发染成了金色。照片下面写着：“最好的时光，是有人陪你慢慢变老。”
一位老奶奶看着照片，忽然笑着说：“我年轻时，我先生也给我读诗，就是没陆先生这么好看。”
旁边的老爷爷接话：“我给你剥橘子，比苏女士剥的还快。”
老人们的笑声，像老宅的桂花雨，簌簌落在人心上。
那年秋天，老宅的桂花树迎来了它的百岁生日。陆家人聚在院子里，摆了一桌桂花宴——桂花糕、桂花酒、桂花糯米粥，全是苏晚当年喜欢的味道。
陆知安看着满院的子孙，忽然举起酒杯：“敬太爷爷太奶奶，敬这棵桂花树，敬所有藏在时光里的爱。”
知桂的女儿，那个刚会走路的小家伙，摇摇晃晃地跑到树下，捡起一朵桂花，往嘴里塞。温知夏笑着拦住她，知桂却摇摇头：“让她尝尝吧，太曾奶奶说，爱的味道，要从小尝到才好。”
小家伙咂咂嘴，咯咯地笑，脸上沾着金黄的花瓣，像个小桂花仙子。
陆知安拿起相机，拍下这一幕——百岁的桂花树，树下的祖孙西代，还有那个满脸花瓣的小家伙。照片的背景里，阳光穿过枝叶，在地上投下两个模糊的身影，像陆时衍和苏晚，正温柔地看着他们。
他把这张照片洗出来，放在《桂花树下的信》的最后一页。旁边，知桂写下一行字：“太曾爷爷太曾奶奶，你们看，爱真的像桂花一样，开了又开，香了又香。”
风吹过院子，桂花落在照片上，像给那两个模糊的身影，戴上了金色的花冠。
知桂忽然指着天空说：“看！云朵像不像太曾奶奶的画？”
大家抬头望去，天上的云确实像一幅画，画里有伞，有芒果冰，有桂花树，还有两个牵手的人，正朝着太阳的方向走去。
是啊，他们一首都在。
在每一场落下的雨里，在每一朵盛开的桂花里，在每句“有你真好”的告白里，在一代又一代人的生命里。
这爱，是刻在时光里的印记，永不褪色，永不消散。
就像那棵百岁的桂花树，还会在每个秋天，把香气洒满人间，告诉所有路过的人：
有些故事，永远不会结束。
有些爱，永远都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