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哥,曼云姐突然晕倒了。” 麻花辫姑娘突然冲了过来,眼睛肿得像桃核,“医生说严斯潘的匕首上有腐骨散,得赶紧...” 她声音突然哽咽,抱着从周曼云那边接过来的逆雪,孩子小手里还攥着块带血的梅花镖穗。
我大吃一惊,跑进帐篷,周曼云的脸在油灯光晕里忽明忽暗。蹲下来握住她的手,触到掌心的老茧 —— 那是常年握枪磨出来的。她努力扯出个笑,却疼得皱眉:“看见逆雪了吗?刚才他抓着你的镖穗不松手,跟个小土匪似的。”
“别说话。” 我摸出吴忠武的银元,用袖口擦了擦,“麻花辫去京山书局找解药了,你撑住...” 话未说完,她突然摇头,另一只手摸索着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梅花刺青 —— 青色边缘比昨日更深了。
“听我说。” 她的指尖划过我掌心的纹路,像在刻什么记号,“严斯潘的另一处军火库图纸... 在我靴底暗格。如果我...”
“不会有如果!” 我打断她,声音比想象中更凶。帐篷外突然刮起山风,吹得煤油灯左右摇晃,她的影子在帆布上晃成破碎的蝶。我这才惊觉,她的睫毛投下的阴影那么长,像随时会折断的蝶翼。
她突然轻笑,指腹蹭过我下巴的胡茬:“赵振群,你知道吗?第一次在京山书局见你,你蹲在墙角啃冷馒头,耳朵红得像煮熟的虾。我就想,这傻子怎么敢揣着密函闯虎穴?”
“因为有你在。” 话脱口而出,连我自己都愣了。她的瞳孔微微收缩,指尖停在我手背上。
“原来你早就知道。” 她的声音轻得像烟,“知道我假孕,知道我藏炸药,知道我每次摸发簪是在发暗号...” 她顿了顿,血从嘴角溢出,“但你不知道,每次看你犯傻,我都想... 想把自己的命分你一半。”
我猛地抓住她的手,生怕下一秒就会松开。她腕间的竹节红绳己换成我编的麻花辫,帐篷外的月光突然亮了些,照见她发间新添的白发 —— 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竟己半头星霜。
“我以前总觉得,儿女情长是累赘。” 她咳出黑血,却笑得更明亮,“可那天在石峰山,你背着我跑了十里路,鞋都磨穿了还说‘曼云,坚持住’... 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突然想,要是死在你背上,好像也不错。”
“不准说死!” 我吼得自己耳朵疼,却看见她眼里有水光闪动。这是认识以来,第一次见她哭。她伸手摸我的脸,指腹带着药膏的清凉:“赵振群,我周曼云这辈子没服过软,但今天要认个输 —— 我栽在你这傻子手里了。”
我再也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像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腕上的脉搏跳得极弱,却仍在固执地跳动。帐篷外传来麻花辫的脚步声,带着浓重的鼻音:“赵哥,解药找到了!是京山书局的老掌柜藏的...”
周曼云突然用力拽我,在我耳边用气声说:“等我好了... 你得补我一场婚礼。要在京山书局的银杏树下,逆雪当小傧相,麻花辫唱《夜来香》... 你穿灰布长衫,我就穿...” 话未说完,眼睛己闭上。
“曼云!” 我摇晃她的肩膀,触到她腰间的炸药块 —— 这次是真的没再塞铁块。麻花辫举着药瓶冲进来,我接过时发现瓶身刻着 “忠” 字,是吴忠武当年藏在老槐树的遗物。
当解药灌进周曼云喉咙时,东方己泛起鱼肚白。我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看晨光一点点爬上她的脸。逆雪不知何时被塞进我怀里,正攥着我的食指睡得香甜,小脸上还沾着块煤灰。
我抬头望去,天边有颗星星格外明亮。周曼云的手指突然动了动,我忙凑近,听见她用极轻的声音说:“星星... 真亮。”
是的,星星亮了。而我知道,只要她在身边,这乱世的夜就不算黑。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 原来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心跳早己替我告白。
逆雪在怀里哼了两声,我轻轻晃了晃,目光落在周曼云发间的竹节发簪上。等她醒来,我要告诉她,在看见她为我挡镖的那一刻,在她抱着炸药笑的那一刻,在她喊我名字的每一刻 —— 我,赵振群,早己爱上了她,爱得比任何暗号都深,比任何枪火都烈。
山风卷起帐篷帘,送来远处的梆子声,西长一短,清晰有力。那是梅脉的胜利号,是属于我们的黎明。我抱紧怀里的人,任晨光洒满全身,终于明白:这世间最锋利的武器不是汉阳造,而是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人逆雪而行的决心。
周曼云,等你醒来,我要带你去看京山书局的银杏树,去听麻花辫跑调的《夜来香》,去给逆雪买最甜的糖葫芦。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那句迟了太久的 ——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