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紧紧握着外孙女冰凉的手,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也擦不完。
她看着何真灼苍白的小脸上那刺目的红肿指印。
看着她身上那件沾着尘土和点点血迹的旧衣裙,心就像被钝刀子反复切割。
她不敢想象,自己那如珠如宝般捧大的女儿留下的唯一骨血,在何家过的竟是这般猪狗不如的日子。
林震山坐在对面,腰背挺得笔首,如同沉默的山岳。
他布满皱纹的大手紧握着乌木拐杖的龙头。
那双在商场上洞察秋毫,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却微微泛红。
里面翻滚着惊涛骇浪般的怒火和深深的自责。
他死死盯着外孙女脸上的伤,何文远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和挥掌的瞬间不断在他眼前闪回。
“外祖父……”
何真灼睁开眼,声音沙哑微弱,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
“外祖父在呢。”
林震山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厚重力量。
“灼儿,你受苦了。”
“是外祖父的错,是我当初瞎了眼,没早点看清何文远那畜生的真面目!让你娘……让你……”
他喉头哽咽,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只有眼中燃烧的怒火愈发炽烈。
“外祖父,娘…娘她留的东西,都被他们抢走了”
“他们还打我,骂我娘…呜呜呜”
“…何清柔偷娘的簪子…何文远他……他打我……呜呜呜……”
她语无伦次地哭诉着,把所有的委屈,愤怒和恐惧都宣泄在这令人安心的怀抱里。
有外祖父和外祖母宠着,为什么不扩大自己的委屈,撒娇卖萌赚一波同情呢?
这样也方便以后跟何文远对峙。
林震山紧紧抱着怀中瘦小颤抖的身体,感受着衣襟迅速被泪水浸湿的滚烫,心如刀绞。
“哭吧,哭出来就好。外祖父知道了,都知道了。”
“你放心,属于你娘的东西,外祖父一分不少地给你夺回来。”
“打你的人,骂你娘的人,外祖父一个都不会放过。”
“还有那个畜生……敢打我林震山的外孙女……他好大的狗胆!”
他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雷霆之怒,让整个车厢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林老夫人也在一旁抹着泪,连连点头:
“对。”
“老头子,绝不能饶了那帮狼心狗肺的东西。灼儿别怕,有姥姥在,以后谁也别想再动你一指头。”
马车终于驶入一座气派非凡,却又透着沉稳底蕴的府邸。
高悬的匾额。
两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林府
还没下车,何真灼只觉得大门普普通通,并不像记忆中的“有钱”。
结果,刚进院就被“老子有钱”的内饰打了脸。
处处透着富贵雅致的庭院。雕梁画栋,假山流水,奇花异草。
也终于明白了“低调奢华有内涵”是写实。
“恭迎老爷,夫人回府。恭迎表小姐回府。”
“忠叔。”
“让人把晚意以前住的‘听雪轩’立刻收拾出来。”
“把府里最好的金疮药,消肿化瘀的药膏都拿来。”
“再让厨房立刻炖上最滋补的燕窝羹,人参鸡汤。多放红枣枸杞!”
林老夫人一迭声地吩咐,语气急切。
仆人们恭敬地垂首避让。
眼神里只有恭敬和同情,没有一丝何家下人的轻蔑与探究。
房间宽敞明亮,陈设精致华美却不显庸俗,一应用度无不奢华舒适。
柔软的云锦被褥,光滑的紫檀木家具,窗明几净,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落一地温暖。
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早己等候在内。
见到何真灼,立刻上前,动作轻柔地为她更换衣物,梳洗。
收拾好一切,何真灼才有了轻松的感觉。
林老夫人亲自拿着温热的湿帕子,蘸着上好的消肿药膏,极其轻柔地为何真灼擦拭红肿的脸颊。
“外祖母…我自己来……”
她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呵护。
“别动,让姥姥来。”
林老夫人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
“你这孩子,瘦成这样……在何家,他们是不是连饭都不给你吃饱?”
“忠伯。”
“老奴在!”管家林忠立刻躬身应道。
“传我的令。”
林震山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冰冷而清晰:
“告诉所有掌柜禁止卖东西给何文远家。”
“再派人去查,何府这十几年来所有的大宗开销,人情往来。”
“特别是王氏及其两个女儿名下的所有产业,首饰,田庄来源,给我一笔一笔查清楚。”
“我要知道,他们挥霍了我女儿多少嫁妆。每一笔,都要有据可查!”
“最后,以我林震山的名义,给京兆尹府递个帖子。”
“就说我林家的外孙女,在何府遭嫡父当众掌掴。”
“被继母庶妹屡次欺凌污蔑,甚至亡母遗物险遭窃夺。”
“老夫要替我那可怜的外孙女和外嫁女,讨一个公道。”
“问问这大周朝的律法,是不是纵容这等宠妾灭妻、苛待嫡女、侵吞亡妻嫁妆的禽兽行径。”
林忠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躬身领命:
“是,老爷。老奴即刻去办,保证让那何家,鸡犬不宁。”
林震山转头看向何真灼,眼中的凌厉瞬间化为疼惜:
“灼儿,你好好在姥爷这里养着。”
“什么都别怕。这顿打,姥爷定要何文远百倍偿还。”
“你娘的东西,姥爷会一样不少地给你拿回来。”
何真灼看着眼前须发皆白的外祖父,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蔓延至西肢百骸。
她知道,她现在不再是何家那个任人欺凌的孤女何真灼。
她是林震山的外孙女。
她的靠山,回来了。
何家的末日,开始了!
她轻轻靠在林老夫人温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嘴角却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冰冷而期待的弧度。
林府的温暖如同最上等的金疮药,迅速抚慰着何真灼身体和心灵的创伤。
听雪轩内。
炭火烧得暖融,名贵的药材炖煮出滋补的香气,几个伶俐的丫鬟伺候得无微不至。
林老夫人恨不得将十几年缺失的疼爱一股脑儿补上。
每日变着花样送来精致吃食、华美衣裳、新奇玩意儿,只盼着外孙女苍白的脸上能多一丝红晕。
何真灼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安宁与呵护。
但她的心,从未真正离开过何府那摊污浊的泥潭。
每日清晨,她都会向林忠询问何府的消息。
林忠总是毕恭毕敬,条理清晰地汇报,每一次的汇报,都让何真灼眼底的寒冰更厚一分,也让她嘴角的冷笑更深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