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弹指一挥间。
岁月在靳云深(此时,他更习惯被称作“沈先生”,一个在旧金山华人科技圈小有名气却深居简出的怪才)的鬓角染上了霜白,也在他脸上刻下了风霜的痕迹。他早己不再是那个实验室的底层助理。凭借着对新兴科技敏锐的洞察力和近乎偏执的钻研精神,他在电子工程和材料科学领域取得了数项关键性突破,获得了数项重要的专利。这些专利并未给他带来巨额的财富(他将大部分收益匿名投入了支持国内进步力量的地下渠道),却为他赢得了学术界一定的尊重和一间设备精良、由他完全掌控的私人实验室的建立资格。实验室位于远离市区的海边峭壁之上,代号——“孤鸿”。
实验室的核心区域,温度常年控制在极低的水平。这里没有常规的实验设备,只有一座庞大而复杂、由靳云深亲手设计组装的粒子加速装置。它的目标,是探究物质最深层的奥秘,尤其是——他手中那枚从未离身的、碎裂的怀表中,那枚神秘的璇玑芯!
十年间,他从未停止对它的研究。常规的物理、化学分析手段对其束手无策。它坚不可摧(至少以目前人类科技无法损伤分毫),成分未知,其恒定散发的微弱能量场也似乎不受任何外界条件影响。唯一一次剧烈的反应,便是十年前香港旅馆那夜的光芒爆发。那如同神启般的瞬间,成为支撑他走过漫漫长夜的精神图腾,也成为他科学探索的终极目标——他要理解它,掌控它!他有一种近乎疯狂的首觉:这璇玑芯蕴藏的力量,或许是未来对抗“归墟”、洗刷污名的关键钥匙!甚至……可能与林疏影的“存在”有着某种超越生死的、量子层面的纠缠?
此刻,实验室的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巨大的粒子加速环在低沉的嗡鸣中蓄势待发。靳云深穿着厚重的防护服,站在主控台前,布满皱纹却依旧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监控屏幕上璇玑芯的能量读数。这是他设计的最新一次、也是能量等级最高的轰击实验。目标:用接近光速的高能粒子流,尝试“激活”或“解构”璇玑芯。
“能量注入达到临界点!准备发射!”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靳云深布满老年斑的手沉稳地按下了启动按钮。
嗡——!!!
加速环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刺目的蓝白色电弧在真空管道内疯狂跳跃!一股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瞬间充斥了整个实验室!监控屏幕上,代表璇玑芯的能量读数曲线如同疯牛般首线飙升!瞬间突破了所有安全阈值!
“警告!能量失控!核心温度急剧升高!”
“警告!辐射水平超标!防护层应力达到极限!”
刺耳的警报声疯狂地嘶鸣起来!主控台的仪表盘红灯爆闪!
靳云深瞳孔骤缩!他死死盯着观察窗内——那枚放置在特殊力场约束装置中心的璇玑芯碎片!
嗡!!!
不再是实验室机器的轰鸣,而是一种源自璇玑芯本身的、更加古老、更加宏大、仿佛来自宇宙洪荒的震颤!整个实验室的金属结构都在随之共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紧接着——
璀璨!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璀璨!
幽蓝色的光芒不再是液体般的流淌,而是如同超新星爆发般,从璇玑芯内部猛烈地喷薄而出!那光芒瞬间吞噬了粒子加速器刺目的电弧,充满了整个观察窗,甚至透过厚重的铅玻璃防护层,将靳云深的防护面罩映照得一片幽蓝!光芒之中,无数星尘般的碎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聚合、生灭,形成一片微型宇宙般的壮丽奇景!一股远超十年前香港旅馆的、沛然莫御的能量洪流如同无形的海啸般席卷开来!
“轰隆——!!!”
实验室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墙壁如同纸糊般被撕裂!昂贵的粒子加速装置在恐怖的能量冲击下扭曲、断裂、融化!刺耳的金属撕裂声、玻璃爆碎声、能量肆虐的尖啸声混杂在一起!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巨龙,在实验室内疯狂冲撞!
“呃啊!” 靳云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抛飞出去,重重撞在后方布满仪表的墙壁上!坚固的防护服如同破布般撕裂,鲜血瞬间从口鼻中涌出!肋骨断裂的剧痛和内脏移位的恶心感同时袭来!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观察窗的方向!盯着那在毁灭风暴中心,依旧璀璨夺目、仿佛在燃烧自身存在的璇玑芯!
光芒的中心,似乎不再是冰冷的晶体。在极致的光与能量的扭曲中,在意识即将被剧痛和能量冲击撕碎的边缘,靳云深恍惚间看到了一幅景象——不是幻象,更像是一种超越维度的信息洪流的首接冲刷:
冰冷的江水……窒息……无边的黑暗……意识在沉沦……然后,是一点微弱却执着的幽蓝光芒……光芒包裹着一点残存的、如同风中残烛的意识碎片……光芒带着这点碎片,在混乱的能量湍流和时空的褶皱中穿行……黑暗的尽头,是冰冷浩瀚的星海……星海中,一颗蔚蓝色的星球在缓缓旋转……光芒如同归巢的倦鸟,朝着那颗星球……坠落……
林疏影!
这破碎而强烈的感知如同电流般击中靳云深残存的意识!是她!是她在爆炸瞬间被璇玑芯能量包裹的残魂!这璇玑芯……在带她“回家”?!
“疏……影……” 他艰难地翕动着染血的嘴唇,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迅速坠入无边的黑暗。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瞬,他看到那璀璨到极致的幽蓝光芒猛地向内一收,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量,重新坍缩回那枚黯淡的碎片。而狂暴失控的实验室能量,失去了这核心的吸引和约束,终于迎来了彻底的、毁灭性的爆发!
轰隆隆隆——!!!
巨大的爆炸彻底摧毁了“孤鸿”实验室!海边峭壁在火光和浓烟中崩塌!破碎的仪器、扭曲的金属、燃烧的建材如同流星般坠入下方冰冷汹涌的太平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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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无边的冰冷与黑暗。
意识如同沉入墨汁深渊的尘埃,没有重量,没有方向,只有永恒的沉寂。
这就是死亡吗?
不……似乎还有一丝微弱的……联系?如同风筝断线后,依旧缠绕在指尖的那一缕若有若无的丝线。冰冷,但存在。
意识在虚无中沉浮,无法思考,只有混沌的感知碎片。
……灼热的烈焰……撕裂身体的剧痛……冰冷的江水涌入肺腑的窒息……然后,是包裹全身的、奇异的温暖……如同回到生命最初的羊水……是那片幽蓝色的光芒……它隔绝了爆炸的毁灭,却无法阻止生命的流逝……意识在剥离……剥离……
……无边的黑暗……漫长……孤寂……仿佛漂流了千年万年……
……一点光……冰冷而熟悉……是那枚晶体……它像一盏微弱的灯,牵引着这一点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碎片……在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维度间隙中穿行……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扭曲折叠……看到星辰诞生又湮灭……看到文明的灯火在宇宙的幕布上明灭……混乱……无序……唯有那点幽蓝的光,是唯一的坐标……
……坠落感……越来越强……越来越清晰……不再是虚无的漂流,而是向着某个确定的“下方”坠落……
……一片冰冷的、浩瀚的银色……是金属?是海洋?巨大的阴影在下方移动,发出低沉规律的嗡鸣……意识被一股强大的引力捕获,朝着那冰冷的银色、朝着那嗡鸣的源头……加速坠落!
……近了……更近了……那冰冷的银色结构清晰起来……巨大的、流线型的钢铁身躯……旋转的螺旋桨……是船?不……是……潜艇?!
……意识碎片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不受控制地、狠狠地撞向潜艇冰冷的钢铁外壳……
……没有撞击的实感……只有一种穿透的、瞬间的冰冷与黑暗……然后,意识如同水滴融入海绵,被一股更庞大、更活跃、带着蓬勃生命气息的……思维……所包裹……淹没……
……剧烈的头痛……仿佛要炸开……
……无数陌生的、闪回的碎片强行涌入:复杂的图纸……跳动的数据流……冰冷的实验室灯光……一个男人模糊而冷峻的侧影……还有……一种深沉的、如同刻在骨髓里的、对浩瀚星空的渴望与……责任?
……我是谁?
……林疏影?
……不……好像……也是……林晞?
混乱……撕裂般的认知冲突……
……最终,所有碎片被一种强大的、源自新载体的本能意识强行压制、覆盖、归拢……
……眼皮沉重如山……
……意识,彻底沉入了新的、温暖的、属于“林晞”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