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完美匹配
苏黎世大学医院的服务器在凌晨三点最为脆弱。程默坐在书房里，盯着电脑屏幕上李明发来的黑客教程，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一串复杂的命令。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但绝望使人学会很多事。
屏幕闪烁几下，跳出一个登录界面。程默输入李明提供的凭证，深吸一口气。如果成功，他将看到林雨晴在瑞士的全部医疗记录；如果失败...至少他尝试过。
进度条缓慢移动，最终，一个全德文的界面展开在眼前。程默迅速打开翻译软件，同时拨通了苏沐的电话。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苏沐的声音带着睡意，但异常清醒。
"我需要你帮忙翻译一些医学术语。"程默压低声音，"我黑进了苏黎世医院的系统。"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发截图给我。"
程默将屏幕共享给苏沐，听到她倒吸一口冷气。
"这些是器官移植匹配记录。"苏沐的声音突然变得专业而冰冷，"你在看的是德仁医药的'特殊项目'数据库。"
程默的鼠标停在一个标记为"Project Perfect Match"的文件夹上："这是什么？"
"点开它。"苏沐的呼吸变得急促。
文件夹里是数百份器官捐赠者和受体的配对记录，按年份分类。程默找到2016年，然后搜索"Lin Yuqing"——没有结果。他尝试"Zhang Li"，同样没有。
"试试组合搜索。"苏沐建议，"捐赠者ID和受体ID可能被分开存储。"
程默输入张莉的身份证号前几位，终于找到一个加密文件。解密需要密钥，他试了几种组合都不成功。
"用她的死亡日期试试。"苏沐突然说，"格式年月日，不加分隔符。"
程默输入"20160517"，文件解开了。里面是一份详尽的匹配报告，显示张莉的肾脏与两位受体"完美匹配"——一位是林雨晴，另一位是德国商人Karl Richter。
"完美匹配是什么意思？"程默皱眉，"器官移植不是有一定容错率吗？"
"正常情况下有。"苏沐的声音变得奇怪，"除非...受体是被特意挑选的。"
程默继续翻阅文件，发现了一个更惊人的事实：林雨晴在移植手术前三个月，就己经被列入了"优先受体名单"，而那时她甚至还没有被诊断出需要肾脏移植。
"这不可能..."程默的手指悬在键盘上，"除非..."
"除非她的肾功能是被故意破坏的。"苏沐完成了他的想法，"程默，这不是普通的移植匹配，这是德仁医药的实验项目。他们先选择受体，再'制造'捐赠者。"
程默的血液仿佛瞬间结冰。如果苏沐是对的，那么林雨晴的肾病可能不是自然发生的，张莉的死亡更不是意外。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医疗犯罪。
"文件里有没有提到药物？"苏沐问。
程默滚动页面，找到一长串药物清单："有一种叫'RenalTox-7'的被标记为'预调理用药'。"
"果然。"苏沐的声音带着某种奇怪的确定，"RenalTox是德仁研发的肾毒性药物系列，用来在可控范围内损伤特定器官。他们可能先给林雨晴用了低剂量，确保她未来需要移植，然后..."
"然后杀了张莉取器官。"程默的声音嘶哑，"天啊..."
屏幕上的文件还有最后一部分被二次加密。程默试了几种方法都无法解开，首到苏沐轻声说："试试'Schmetterling'。"
"什么意思？"
"德语中的'蝴蝶'。"苏沐的声音微微发抖，"德仁医药内部对这类项目的代号。"
程默输入这个词，文件最后一部分展开了——这是一份长期监测协议，要求受体定期服用特定药物组合，并提交详细的身体数据。协议期限：十年。
"所以他们需要林雨晴活着，但持续生病。"程默恍然大悟，"这样就能长期监测实验数据。张维知道这点，所以他..."
"所以他加速排斥反应，破坏德仁的计划。"苏沐接话，"同时也能用林雨晴的身体作为指控德仁的证据。"
程默的思绪飞速运转。张维的行为突然有了新的解释——他不仅仅是为妹妹复仇，更是要破坏一个持续多年的非法人体实验。而林雨晴，从始至终都是这个实验的无辜受害者。
"苏沐，"程默突然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德仁医药的内部信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程默以为通话中断了。最终，苏沐轻声说："我们需要见面谈。现在。"
凌晨西点的城市寂静无声。程默驱车来到苏沐的公寓，发现她己经在楼下等候，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起，眼睛下有明显的黑眼圈。
"进来吧。"她转身带路，声音异常平静。
苏沐的公寓比上次来时更加凌乱，桌上堆满了医学期刊和笔记本电脑。程默注意到墙上新增了几张照片——一个中年男子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里，面容严肃。
"我父亲。"苏沐顺着他的目光解释，"德仁医药前首席科学家，苏文瀚。"
程默猛地转头看她："什么？"
"三年前'自杀'。"苏沐的语气平淡得不自然，"官方说法是抑郁症，实际上是因为他发现公司高层在操纵实验数据，并涉嫌器官贩卖。在他准备举报的前一晚，从实验室十八楼'跳楼'了。"
程默突然明白了苏沐对林雨晴案件的异常关注，以及她那些超乎寻常的医学知识。这不是学术兴趣，而是个人复仇。
"所以你接近我..."
"一开始是为了获取关于德仁的信息。"苏沐坦然承认，"我父亲留下的笔记中提到过'完美匹配'项目，但没具体细节。当我听说你妻子是德仁的肾脏受体，而且出现异常排异反应时..."
"你看到了调查的机会。"程默接话，却出奇地不感到愤怒。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同病相怜——都是这个庞大阴谋的间接受害者。
苏沐打开冰箱拿出两瓶水，递给程默一瓶："我没想到会真的...在乎。"
"在乎什么？"
"你。你们。"苏沐罕见地语塞，"看到你为林雨晴做的一切，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动机。"
程默没有回应，他的注意力被桌上的一份文件吸引——那是一份德仁医药的内部通讯录，张维的名字被红笔圈出。
"张维？他在德仁工作过？"
"实习过。"苏沐点头，"就在他妹妹去世前半年。我怀疑他被特意安排接近林雨晴，作为长期监测的'联络员'。"
程默的大脑嗡嗡作响。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张维与林雨晴的"偶然"相识，甚至后来的亲密关系，都可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而林雨晴，从头到尾都是控的棋子。
"我需要更多证据。"程默站起身，"尤其是能证明林雨晴被故意选为受体的证据。"
苏沐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厚重的医学词典，从中抽出一张照片："这是我父亲实验室的同事偷偷给我的。拍摄于2016年4月，张莉死亡前一个月。"
照片中，年轻的张维站在一群穿白大褂的人中间，面带微笑。他身旁是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正递给某人一个文件夹。照片角落的标签写着："PM项目启动会"。
"PM?"
"Perfect Match."苏沐的声音冰冷，"你注意到张维手里拿的东西了吗？"
程默凑近看，发现张维拿着一份名单，最上面赫然是林雨晴的名字和一些医学指标。
"他参与了..."程默的声音哽住了，"他参与选择了他妹妹的肾脏受体？"
"更可能是被迫配合。"苏沐指着照片中那个中年男子，"这是德仁医药的副总裁王志远，有名的'清道夫'，专门处理公司棘手问题。我猜他威胁张维合作，否则..."
"否则他妹妹会有危险。"程默恍然大悟，"但最后他们还是杀了她。"
"因为活体器官质量更好。"苏沐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而且可以'定制'。"
程默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调出李明发来的资料："德仁医药的国际器官移植大会...是下周三在苏黎世举行？"
苏沐点头："王志远将做主题演讲，宣布他们新一代抗排异药物的'突破性进展'。实际上，这些数据都来自像林雨晴这样的受体长期监测结果。"
"而张维计划在那时揭发他们。"程默明白了全部图景，"用林雨晴加速恶化的肾脏作为证据。"
两人陷入沉默。窗外的天空开始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但程默感觉仿佛置身于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林雨晴、张维、张莉、苏沐的父亲...所有人都是这个庞大阴谋的一部分，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走向悲剧。
"现在怎么办？"苏沐轻声问，"报警？"
"证据不足。"程默摇头，"我们需要确凿的医疗记录，证明林雨晴被故意下毒，以及张莉是被谋杀的证据。"
"张维可能有。"苏沐思索着，"但他不会轻易交出来。这关系到他妹妹的名誉，以及他自己的自由。"
程默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林雨晴发来的消息：「你去哪了？我醒来发现你不在。」
他犹豫了一下，回复：「有点工作上的急事，马上回去。」然后看向苏沐："我需要回去了。你能继续查德仁的资料吗？特别是王志远的背景。"
苏沐点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程默...如果最后发现林雨晴确实知情，甚至自愿参与..."
"她不会。"程默斩钉截铁地说，尽管内心有个细小的声音在质疑，"她只是受害者，像我们所有人一样。"
回家的路上，程默的思绪比晨雾还要混乱。林雨晴知道多少？她与张维的关系真的结束于七年前吗？她那些"加班"的夜晚，有多少是去医院接受德仁的秘密检查？
公寓里静悄悄的，林雨晴坐在餐桌前，面前放着一杯己经凉了的茶。她穿着程默的旧衬衫当睡衣，看起来脆弱又年轻。
"你去哪了？"她轻声问，眼睛下有深深的黑眼圈。
程默决定部分坦白："查一些关于你肾脏移植的资料。"
林雨晴的手指在杯沿上画着圈："发现什么了？"
"很多。"程默坐在她对面，"比如你被列入移植名单是在确诊前三个月。"
林雨晴的手突然停住："这不可能..."
"还有，张维曾在德仁医药实习，参与过所谓的'完美匹配'项目。"
林雨晴的脸色变得惨白："他...他从来没告诉过我。"
"我想也是。"程默观察着她的反应，寻找说谎的迹象，但只看到真实的震惊和痛苦，"林雨晴，我需要你诚实地回答我——你和张维的关系，真的结束于七年前吗？"
"是的。"她毫不犹豫，"那次之后，我们只有医疗上的联系。我发誓。"
程默选择相信她——至少暂时相信："那么，你知道他给你的药有问题吗？"
"不知道！"林雨晴的眼中涌出泪水，"我以为他在帮我...天啊，我真是个白痴..."
程默伸手握住她颤抖的手："不，你只是信任了一个应该被信任的人。"
林雨晴突然崩溃大哭，整个身体都在发抖："我带着一个被谋杀女孩的肾脏生活了七年...吃着她哥哥给的毒药...而我丈夫在暗中调查这一切...这太荒谬了..."
程默将她拉入怀中，感受到她瘦弱的身躯在自己臂弯里颤抖。无论发生过什么背叛和谎言，此刻的林雨晴只是一个被卷入巨大阴谋的受害者，像暴风雨中的一叶小舟。
"我们会解决这个。"他轻声承诺，"但在那之前，我需要你配合演一场戏。"
林雨晴抬起头，泪眼婆娑："什么戏？"
"对张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程默的声音变得坚定，"我们需要他带我们去苏黎世，接近王志远，拿到确凿证据。"
"你疯了？"林雨晴挣脱他的怀抱，"我不能再吃那些药了！"
"不会的。"程默拿出苏沐准备的替代药物，"从今天开始，你只吃这个。但对张维，你要表现得病情在恶化。"
林雨晴沉默了很久，最终轻轻点头："为了那个女孩...为了张莉...我愿意。"
晨光透过窗帘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程默突然意识到，这是几个月来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联手——不是为了挽救婚姻，而是为了揭露一个可能牵扯多条人命的医疗黑幕。
而张维，那个曾经的朋友，曾经的背叛者，现在成了一个复杂的存在——既是共犯，又是复仇者；既是加害者，又是受害者。
"还有一件事。"程默犹豫了一下，"苏沐...她不是普通的研究生。她是德仁医药前首席科学家的女儿。"
林雨晴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是理解："所以她帮你分析那些药物..."
"她父亲可能也是被德仁害死的。"
两人沉默地坐着，被这个越来越大的漩涡所震撼。最终，林雨晴轻声问："我们还能相信谁？"
程默思考了片刻："暂时，只能相信彼此。"
这个回答似乎给了林雨晴某种安慰。她靠在程默肩上，闭上眼睛。在这个充满谎言和背叛的世界里，此刻的信任是如此脆弱，却又如此珍贵。
窗外，太阳完全升起，新的一天正式开始。而对程默和林雨晴来说，这是他们共同面对风暴的第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