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代价
苏黎世会展中心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程默调整着脖子上的媒体证，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假装记录，实则通过隐藏摄像头拍摄会场每一个角落。三天前，他和林雨晴、张维抵达瑞士，为这场精心策划的揭露做准备。现在，决战时刻到了。
"记住，王志远认识我，所以我不能靠近主会场。"张维在计划会议上说过，他的眼睛布满血丝，"但我会在证据展示环节出现，带着小莉的完整医疗记录和德仁的内部文件。"
林雨晴的状态比预想的差。尽管换成了苏沐提供的安全药物，多年的毒素积累己经对她的肾脏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今早出发前，她不得不注射了一针止痛剂才能站立。
"你确定要亲自去？"程默帮她整理西装外套时问道，"我们可以录下一切给你看。"
林雨晴摇摇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倔强的神色："我要亲眼看着王志远被揭穿。为了张莉，也为了...我自己。"
现在，程默站在会场后排，看着林雨晴坐在媒体区，她穿着宽松的黑色套装，完美掩饰了日渐消瘦的身形。张维则不见踪影，按计划他会在最后一刻出现。
会场灯光暗下来，大屏幕亮起"德仁医药：器官移植新纪元"的字样。一个身材瘦削、银灰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走上台——王志远，德仁医药副总裁，表面光鲜的刽子手。
"女士们先生们，"王志远的英语带着轻微的中国口音，"今天我很荣幸向大家展示德仁医药在抗排异药物领域的突破性进展..."
程默的耳机里传来苏沐的声音："注意他右手边的安保人员，他们在记录每一个提问的记者。"
确实，每当有人举手提问，那个穿黑西装的壮汉就会迅速拍下提问者的照片。程默低头检查隐藏摄像头，确保它捕捉到了这一细节。
王志远的演讲充满专业术语和数据图表，但程默听得出其中的漏洞——那些"惊人存活率"和"突破性进展"全都建立在非法实验和谋杀之上。每当王志远提到"特殊捐赠者群体"，程默的拳头就不自觉地握紧。
"...最后，我想特别感谢那些无私的器官捐赠者及其家属。"王志远的表情变得庄重，"正是他们的奉献，让这项研究成为可能。"
会场响起礼貌的掌声。程默看向林雨晴，发现她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现在进入提问环节。"王志远微笑道，"请出示您的媒体证并说明所属机构。"
第一个提问者刚站起来，会场侧门突然被推开。张维大步走入，手中举着一个U盘。
"我有一个问题，王总。"张维的声音响彻全场，"德仁医药的'完美匹配'项目中，有多少捐赠者是像张莉这样被谋杀的？"
会场瞬间安静下来。王志远的笑容僵在脸上，但很快恢复镇定："保安，请把这位扰乱秩序的人带出去。"
两名保安冲向张维，但他早有准备，迅速将U盘插入最近的投影接口。大屏幕一闪，切换成一份医疗档案——张莉的照片和详细的体检报告。
"张莉，23岁，健康女性，在签署器官捐赠协议一周后死于'车祸'。"张维高声说，"但尸检报告显示，她体内有高剂量麻醉剂和肌肉松弛剂残留，根本不是意外！"
会场骚动起来。王志远厉声喝道："这是诽谤！保安！"
更多的保安涌向张维，但他己经将文件投影到大屏幕上——内部邮件、药物试验记录、甚至是张莉被推进手术室的照片，时间戳显示是在所谓的"车祸"发生前两小时。
"德仁医药建立了一个完整的器官黑市网络！"张维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他们寻找健康年轻人，伪造意外，然后收割器官用于实验和非法移植！"
程默迅速穿过骚动的人群，向林雨晴靠近。按照计划，现在是他们上台作证的时刻。但当他距离林雨晴还有几米时，她突然从椅子上滑落，蜷缩成一团。
"林雨晴！"程默冲过去，扶起她。林雨晴的脸色灰白，冷汗浸透了衣服，呼吸急促而微弱。
"肾脏...完全衰竭了..."她艰难地说，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会场乱成一团。有人尖叫，有人拍照，保安与记者推搡着。王志远趁机想溜走，但被几名正义感爆棚的医生拦住质问。
程默抱起林雨晴向外冲去："坚持住！救护车就在外面！"
张维见状也冲过来帮忙，两人一起将林雨晴抬出会场。苏黎世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但林雨晴的身体更冷，像一块正在融化的冰。
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程默紧紧抱着林雨晴，感受着她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程默..."林雨晴虚弱地抓住他的衣领，"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别说话，保存体力。"程默的声音在发抖。
"七年前...我和张维..."她的呼吸越来越弱，"不是因为爱...是我太害怕了...害怕孤独地死去..."
程默的眼泪落在她脸上："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原谅我..."
"我原谅你。"程默紧紧抱住她，"所以你必须活下来，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听到了吗？"
林雨晴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想笑，但最终那个表情凝固了。她的眼睛依然睁着，却己经失去了焦距。
"不！"张维怒吼，"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到了！"
但己经太迟了。程默怀中的身体彻底松弛下来，像一只断了线的木偶。远处，救护车的警笛声越来越近，却再也赶不上这个生命的终点了。
苏黎世大学医院的停尸间外，程默和张维像两头困兽般对峙着。三天来的紧张、愤怒和悲痛在这一刻爆发。
"都是你的错！"程默一拳打在张维脸上，"如果不是你给她吃那些药..."
张维踉跄后退，嘴角流血，却没有还手："我需要证据...需要证明德仁在杀人..."
"所以你利用她！就像德仁利用张莉一样！"程默又是一拳，这次张维挡住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后悔吗？"张维的眼中涌出泪水，"小莉死了，现在林雨晴也...但我拿到了证据！王志远会被绳之以法！"
"那有什么用？"程默嘶吼，"她死了！她死了！"
两个男人在冰冷的医院走廊上扭打在一起，最终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地上，满脸是血和泪。
"她最后说了什么？"张维哑声问。
程默擦去嘴角的血："说她害怕孤独地死去。"
张维捂住脸，肩膀剧烈抖动："我们本该保护她们...却把她们都卷进了复仇..."
医院的广播突然响起，用德语宣布着什么。程默茫然地听着，所有的情绪似乎都己经耗尽。他想起林雨晴最后那个未完成的微笑，想起她带着别人的肾脏生活了七年，想起她那些被误解的"加班"夜晚...
"接下来怎么办？"张维打破沉默，"瑞士警方己经逮捕了王志远，但德仁的整个网络还在运作。"
程默没有立即回答。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沐发来的消息："我在医院门口。有重要情报。"
苏沐站在医院门口的雨中，撑着一把黑伞，像一个不祥的幽灵。看到程默和张维走来，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林雨晴的初步尸检结果显示，她体内有一种新型毒素，能加速肾脏衰竭。"苏沐首接说道，"这不是张维给的药物导致的，是更近期被注入的。"
程默如遭雷击："什么意思？"
"意思是有人给她下了毒，很可能是德仁的人。"苏沐冷静得可怕，"他们发现林雨晴不再服用他们的药物，知道计划暴露了。"
张维的脸色变得惨白："所以...是我们害了她？如果我们不计划这次揭露..."
"不。"苏沐打断他，"是德仁害了她，从七年前就开始了。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回国接受这个结果，或者留下来彻底摧毁他们。"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苏沐的黑伞。程默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想起林雨晴曾说过的话："为了张莉，也为了我自己。"
"我们留下来。"程默说，声音低沉而坚定，"告诉我该怎么做。"
苏沐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微笑："首先，我们需要张维手里的全部证据。然后，我有些...特殊资源可以调用。"
程默这才注意到医院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奔驰，车窗漆黑，里面坐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苏沐的身份比他想象的复杂得多。
"你到底是谁？"程默首接问道。
苏沐打开车门："上车吧，路上我会解释一切。时间不多了。"
张维犹豫地看向程默，后者点点头。两个伤痕累累的男人钻进车里，车门关上的声音像是某个篇章的终结，又像是新故事的开始。
黑色奔驰驶入雨幕中，朝着未知的目的地前进。程默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景色，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德仁医药必须为林雨晴和张莉的死付出代价。
而苏沐，这个神秘的女人，将成为他们最意想不到的盟友——或者最危险的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