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一缕低沉、穿透风浪咆哮的箫音,骤然在怒海狂涛之上响起!
这声音初起时,并不高亢,甚至有些微弱,如同深海中一缕孤寂的叹息,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海浪的轰鸣,清晰地钻入船舱内每一个人的耳中,更如同无形的丝线,狠狠刺入杨过心脉深处那狂暴动荡的封印核心!
郭靖猛地抬头,只见船尾处,黄药师青袍在狂风中烈烈翻飞,身形如礁石般钉在剧烈起伏的船板上。他双目微阖,横箫于唇,指尖在箫孔上幻影般拂动。
那箫音初时如同沉入万丈深渊的幽咽,带着安抚万物的宁静力量,拂过郭芙因剧痛而扭曲的小脸。少女撕心裂肺的惨嚎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瞬间化作破碎的呜咽,身体剧烈的痉挛似乎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稍稍平复,唯有泪水依旧汹涌,眼神空洞地望着剧烈摇晃的船篷顶,如同被抽走了魂魄。
然而,这宁静只是暴风雨中心短暂的间隙!
箫音陡然拔高!变得深邃、复杂、充满千钧之力!如同海底沉睡的巨兽睁开了冰冷的眼眸,卷起滔天暗流与噬人的漩涡!每一个音符都凝聚着黄药师沛然莫御的先天罡元,精准地、持续不断地轰击在杨过心口那濒临崩溃的封印之上!
“滋啦——!!!”
一声令人牙根发酸、如同滚烫烙铁按在寒冰上的尖锐摩擦声,猛地从杨过胸腔内爆发出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刺耳!都要恐怖!
少年反弓如虾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爆发出更剧烈的、近乎癫狂的抽搐!口中喷出的不再是黑血,而是一股粘稠的、带着诡异墨绿光泽的腥臭毒涎!他紧闭的眼睑下,眼球疯狂转动,几乎要破眶而出!胸膛上那赤蓝绿三色罡气纹路如同被投入炼狱熔炉,爆发出刺眼欲盲的光芒,疯狂地扭曲、撕扯、冲突!皮肤下墨蓝色的毒纹不再是蠕动,而是如同沸腾的毒液,疯狂地鼓胀、冲击着那层薄薄的皮肤,仿佛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一股更加阴冷、狂暴、充满了无尽怨毒和毁灭欲望的凶戾气息,如同实质的粘稠黑雾,瞬间弥漫了整个船舱,压得人喘不过气!
“呃啊——!”郭靖闷哼一声,死死箍住杨过的手臂感受到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反震,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他牙关紧咬,牙龈渗出的血丝混合着汗水流下,眼中布满血丝,如同负伤的猛兽,以血肉之躯对抗着怀中少年体内爆发的非人力量!左肩崩裂的伤口在剧毒与巨力撕扯下,墨绿色的毒线如同活物般向上疯狂蔓延,首逼心口!
黄蓉只觉得一股阴寒刺骨的恶念如同冰锥刺入脑海,眼前阵阵发黑,强行凝聚的内力几乎溃散。她死死抓住船帮,指甲深深陷入朽木之中,才勉强稳住身形,目光死死锁定在女儿和杨过身上,心如同被架在火上煎熬。
柯镇恶用身体死死压住卡在船帮的铁杖,肥胖的身躯被巨浪一次次拍打,冰冷刺骨。他虽看不见,但那弥漫的凶戾气息和杨过体内爆发的恐怖声响,让他遍体生寒,如同置身于恶鬼地狱!
黄药师立于船尾,身形稳如泰山。箫音再变! 不再是单一的轰击,而是化作了无数道细密坚韧、冰冷刺骨、凝练如实质的罡气音针!音波破空,带着撕裂魂魄、镇锁万邪的凛冽意志,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刑戮之网,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地刺入那沸腾的封印核心!
“吼——!!!”
一声不似人声、更似远古凶兽濒死挣扎的凄厉嘶吼,猛地从杨过喉咙深处挤压出来!他身体的反弓达到了极限,骨骼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咯声!皮肤下沸腾的毒纹如同被亿万根钢针同时钉死,疯狂地、绝望地抽搐、鼓胀!那三色罡气纹路的光芒在剧烈的冲突中明灭不定,赤红、湛蓝、翠绿疯狂闪烁,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封印核心那狂暴力量的一次猛烈反扑与镇压!
黄药师额角、鬓角早己被汗水浸透,清癯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清晰的凝重。每一次吹息,每一次按动箫孔,都如同在燃烧他本己损耗巨大的先天罡元!碧海潮生箫的玉质表面,竟隐隐透出一层青蒙蒙的光晕,那是他内力催发到极致、即将反噬自身的征兆!他横箫的手指,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那轻微的颤抖再也无法掩饰!
船舱内,如同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炼狱角力。 郭靖浑身肌肉虬结,青筋暴起,以血肉之躯硬抗着怀中少年体内爆发的恐怖反噬之力,虎口崩裂的鲜血染红了杨过的衣襟。他左肩的伤口在剧毒与巨力撕扯下,墨绿色的毒线如同狰狞的毒蛇,疯狂向上蔓延,首逼心脉!每一次杨过身体的剧烈抽搐,都牵动着他肩头的致命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口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全靠一股近乎疯狂的意志死死支撑。 黄蓉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一只手死死抠住船帮,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另一只手颤抖着,徒劳地想要按住女儿郭芙因余痛而微微抽搐的身体。少女左臂包裹处,被撕裂的伤口渗出的黑血和浑浊脓液,混合着涌入船舱的冰冷海水,在船板上晕开一片片令人心悸的污渍。每一次船体的剧烈颠簸,都让郭芙发出破碎的呻吟,那声音微弱,却像钝刀子割在黄蓉心上。 柯镇恶如同怒海中的礁石,肥胖的身躯死死压在卡住船帮的铁杖上,任凭冰冷的海水一次次将他浇得透心凉。他紧闭着嘴唇,粗重的喘息在风浪中断续,每一次巨浪拍来,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时,他都用尽全力向下压去,试图稳住这脆弱的方舟。铁杖与船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时间在箫音、风浪、痛苦的嘶鸣与船体的呻吟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盏茶,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那狂暴的、充满毁灭气息的嘶吼终于渐渐低弱下去,最终化为一声不甘的呜咽。 杨过身体的反弓缓缓松弛,剧烈的抽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痉挛,口鼻中溢出的污血也变成了暗红的血沫。胸膛上那沸腾的三色罡气纹路光芒急剧黯淡,流转变得极其缓慢,如同耗尽了力量的熔岩缓缓冷却凝固。皮肤下疯狂鼓胀的墨蓝色毒纹也沉寂下去,重新变得黯淡、死寂,只是颜色似乎更深沉了几分。 那股弥漫船舱的凶戾阴寒气息,如同退潮般缓缓收缩,最终被死死压制回杨过心脉深处那摇摇欲坠的封印之中,虽然依旧危险,却暂时蛰伏。
呜……
碧海潮生箫的尾音,带着力竭的沙哑和难以言喻的沉重,终于缓缓消散在永不停歇的风浪声里。
黄药师缓缓放下玉箫,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随即又牢牢站稳。他脸色苍白得如同金纸,额头鬓角的汗水被海风吹干,留下淡淡的盐渍。那双深邃的眼眸睁开,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一丝强行压下的、因内力剧烈损耗而产生的虚浮。他深吸一口带着咸腥水汽的空气,冰冷的目光扫过船舱内劫后余生的惨淡景象,最终投向远处海天一线的灰蒙。
“撑住。”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带着内力消耗过度的干涩,却依旧不容置疑,“方向未偏,陆地……不远了。”
郭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一松,巨大的疲惫和左肩蚀骨钻心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眼前猛地一黑,几乎栽倒。他强行稳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小心翼翼地将杨过放平在草席上,少年胸口那黯淡的三色纹路如同刻印,散发着不祥的死寂。做完这一切,郭靖才踉跄着退后一步,背靠冰冷的船帮,剧烈地喘息起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头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墨绿色的毒线己经爬过了锁骨。
黄蓉立刻扑到郭芙身边,颤抖的手指探向女儿的脉搏,感受到那虽然微弱却依旧存在的跳动,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她撕下自己衣袍相对干净的内衬,小心地擦拭着女儿左臂伤口周围的血污脓液,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泪水无声地滴落在郭芙滚烫的额头上。
柯镇恶感觉到船体的颠簸似乎……稍稍平缓了那么一丝丝?他依旧死死压着铁杖,不敢有丝毫松懈,空洞的眼窝“望”向黄药师声音传来的方向,嘶哑着问:“黄老邪!你……你怎么样?”
黄药师没有回答。他缓缓盘膝在船尾坐下,青袍被海水打湿,紧贴着身体。他闭上双眼,双手虚抱于丹田,开始调息。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青色气息从他周身缓缓弥漫开来,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对抗着怒海的喧嚣和他自身巨大的损耗。
小船在风浪中继续飘摇,如同一片倔强的枯叶。海浪依旧汹涌,但那股毁灭性的狂暴似乎暂时退去。船舱内,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压抑的痛哼、以及黄蓉为女儿清理伤口时细微的、带着哽咽的擦拭声。
郭靖靠在船帮上,强忍着剧痛和蚀毒的麻痹,目光越过船舷,投向黄药师凝望的方向。灰蒙蒙的海天交界处,似乎……似乎真的有一线更加深沉的阴影?
希望如同这怒海中的孤舟,渺茫,却未曾沉没。只是,前路等待他们的,究竟是彼岸,还是更深的绝望?那被强行镇压的毒蛊,那潜伏在暗处的危机,那深不可测的少林……一切,都如同眼前这片怒海,充满了未知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