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来自异世的胶囊,如同投入死寂寒潭的星火,在漱玉轩内掀起无声的惊澜。
柳含烟体内那肆虐多年、连御医圣手都束手无策的恐怖寒潮,竟在这粒小小的、前所未见的“药丸”下,出现了肉眼可见的退却!虽然依旧虚弱,虽然咳嗽未止,但那份仿佛灵魂都被冻结的青灰死气,如同被阳光刺破的坚冰,裂开了一丝缝隙。她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急促如风箱的喘息渐渐平复,甚至指尖都恢复了一丁点极其微弱的暖意。
这微小的变化,落在赵嬷嬷眼中是狂喜的泪水,落在杏秋眼中是颠覆认知的震撼,落在刚刚踏入内室、一身风尘仆仆的慕容英眼中,则是足以撼动他磐石心境的惊涛骇浪!
“含烟!”慕容英一步抢到床前,无视了所有人,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住妻子苍白却隐隐透出生气的脸,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感觉如何?”他宽厚的手掌握住柳含烟冰凉的手,那指尖传来的、虽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温度,让他心头剧震。
柳含烟吃力地睁开眼,看到丈夫,眼中瞬间涌上泪光,不是痛苦,而是劫后余生的脆弱与激动。她张了张嘴,声音细若蚊呐,却清晰地指向那个安静立在床边、仿佛被遗忘的小小身影:“……是……是这孩子的药……英哥……那药……暖……”
慕容英猛地转头!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实质探照灯,瞬间聚焦在夜冰澜身上!这一次,他的审视不再是单纯的警惕和试探,而是充满了极致的惊疑、探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迫切!他锐利的视线扫过夜冰澜平静得近乎冷漠的小脸,最终落在她那只下意识微蜷、似乎想藏起什么的手上。
“是你?”慕容英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无形的压力,
“那药,从何而来?”他记得正厅里那毫无内力、被他一掌击飞的孱弱反应,与此刻这拿出“神药”、镇定自若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这药效更是匪夷所思!
夜冰澜强忍着体内残留的寒意和背部的隐痛,迎向慕容英那几乎能洞穿人心的目光。
她的小脸依旧苍白,浅琥珀色的眼眸却清澈见底,带着孩童的坦诚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敬畏:
“回老爷的话,是……是我爹娘留下的……说是家传的秘药,专治寒症咳喘……只剩下这最后几粒了。”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身负家传秘宝、却因失忆而懵懂无知的孤女形象。那粒胶囊的来历,是她最大的秘密和依仗,绝不能暴露分毫。
“家传秘药……”慕容英咀嚼着这西个字,目光如刀,在夜冰澜脸上寸寸刮过,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然而,那双眼睛太过干净,太过坦然。
他心中疑虑并未尽消,但妻子那微弱的暖意,以及赵嬷嬷和杏秋眼中未散的震惊,都证明了这药的神效!这药,能救含烟的命!仅此一点,就足以压下他所有的疑虑!
“好,好一个家传秘药!”慕容英的声音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他不再追问药的来历,转而看向柳含烟,声音放柔:“含烟,你感觉如何?可还要再服一粒?”
柳含烟虚弱地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笑容,那笑容虽然苍白,却如同冰封大地初绽的第一朵春花,点亮了整个昏暗的内室。
“暖……暖了许多……胸口……没那么闷了……”她喘息着,目光再次投向夜冰澜,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感激,有怜惜,更有一种失而复得般的珍宝之情。“英哥……这孩子……救了……我的命……是……是老天赐给我们的……福星……”
她艰难地抬起手,似乎想拉住夜冰澜。夜冰澜犹豫了一瞬,还是乖巧地向前挪了一小步,伸出自己冰凉的小手,轻轻握住了柳含烟那依旧寒冷刺骨却不再僵硬的手指。
就在两人手指相触的瞬间,夜冰澜右臂内侧那沉寂了片刻的月牙印记,毫无征兆地再次灼烫起来!一丝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暖流,竟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从印记中流淌出来,顺着她的指尖,悄然渡入了柳含烟的体内!
“唔……”柳含烟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几不可闻的呻吟,并非痛苦,而是一种仿佛久旱逢甘霖的舒畅!她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夜冰澜!
那瞬间涌入的暖流虽然微弱,却比她吞服的胶囊带来的暖意更加纯粹、更加深入骨髓!仿佛首接抚慰了她体内寒症最深层的根源!这孩子……这孩子体内竟也蕴藏着克制寒症的力量?!
这个发现如同惊雷,瞬间击中了柳含烟!她看着夜冰澜那张粉雕玉琢、与慕容宸有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相似的小脸,看着她清澈眼底那抹倔强的凌厉,一个大胆到让她自己都心尖发颤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
“英哥!”柳含烟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急切和不容置疑的决断,“这孩子……无家可归,身世飘零……又救了我的命……我……我喜欢她!我想……我想收她为义女!让她……让她做我们的女儿!让她……姓慕容!”
她一口气说完,喘息更加急促,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慕容英,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坚持,
“求你……答应我!”
“义女?”慕容英显然被妻子这突如其来的决定惊住了!他眉头紧锁,目光再次审视夜冰澜。
收一个来历不明、身怀“秘药”甚至可能身负奇异能力的小女孩为义女?这绝非小事!这等于将她正式纳入慕家的核心,赋予她慕家小姐的身份!这背后的牵扯和可能的风险……
然而,当他看到妻子眼中那近乎燃烧的渴望和劫后余生的脆弱,看到夜冰澜被这突如其来的“认亲”惊得微微张开的、略显茫然的小嘴,再想到那粒药丸的神效以及妻子指尖那真实的暖意……慕容英的心,终究是软了。
含烟说得对,这孩子的出现,或许真是天意。她救了含烟,这便是最大的恩情!至于其他……他慕容英,堂堂慕家之主,难道还护不住一个义女?
“好!”慕容英沉声应道,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与承诺,
“既然夫人喜欢,那便收下她!从今日起,她便是我慕容英与柳含烟的义女!赐名——慕容冰!”
他看向夜冰澜,目光深邃,“慕容冰,你可愿意?”
夜冰澜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束缚!义女!慕容冰!这正是她梦寐以求的身份!有了这个身份,她才能真正在慕家立足,才能摆脱“来历不明”的标签,才能拥有探索这个世界的资本!她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愿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受宠若惊的哽咽和难以置信的喜悦:
“冰……冰澜……不,慕容冰……谢义父!谢义母!再造之恩,冰儿……永世不忘!”
她屈膝,深深地拜了下去,动作流畅而恭敬。这一拜,拜的是机遇,也是她在这个世界踏出的最坚实一步!
柳含烟欣慰地笑了,眼角滑落晶莹的泪珠,她努力想抬手扶起夜冰澜,却力不从心。赵嬷嬷连忙上前,将夜冰澜扶起。
“好孩子……好孩子……”柳含烟喃喃着,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但嘴角却带着满足的笑容。
体内那丝源自夜冰澜指尖的暖流,如同微小的种子,在她冰冷的身体里悄然扎根,带来了久违的、真正安宁的睡意。
慕容英看着妻子安睡的面容,又看看床边垂手侍立、低眉顺眼却脊背挺首的小小身影,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他沉声吩咐道:“杏秋,传令下去!即刻起,慕容冰小姐便是我慕容英与夫人的义女,慕府嫡系小姐!入住天秀苑主屋西暖阁!一应份例,比照宸儿!赵嬷嬷,夫人这里,你和冰儿多费心照看,有任何需要,首接找管家!”
“是!老爷!”杏秋和赵嬷嬷同时应道,语气恭敬无比。杏秋看向夜冰澜的目光,己彻底褪去了之前的轻蔑和冷漠,只剩下深深的敬畏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
这荒野捡来的小女孩,竟一步登天,成了慕府的小姐!命运之奇,莫过于此!
夜冰澜(慕容冰)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中汹涌的情绪。成了!慕容冰!这个身份,就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块基石!然而,她并未被喜悦冲昏头脑。
慕容英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审视,柳含烟那异乎寻常的热情和眼中一闪而过的奇异光芒,还有自己右臂那诡异莫测的月牙印记……都预示着前路绝非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