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的“卷王帝国”根基开始摇晃，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周振华被带走协助调查的消息还没捂热，他庞大的律师团己经开始运作，试图将一切指控归结为“商业竞争中的不当手段”甚至“技术故障引发的误会”。那些关键的证据——几十年前的联名信碎片、被篡改的合同、铀针走私的蛛丝马迹——在周家编织了数十年的关系网和精妙的洗白手段面前，似乎都变得模糊不清，难以构成致命一击。
合作社的气氛凝重得像能拧出水来。米糕对着电脑屏幕，上面是复杂的代码流和闪烁的警告提示，她咬着嘴唇，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按不下去：“他们把所有服务器都物理隔离了，还换了最高级别的加密……硬攻进去，不但很难成功，反而会给我们自己惹上大麻烦。”
佟咚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难道就看着他们逍遥法外？那些知青的血，维克多受的罪，还有被他们毁掉的那些孩子……就这么算了？”
一首沉默地坐在角落，用一块软布擦拭着维克多留下的、那个表面坑坑洼洼的老旧工具箱的郗望，忽然停下了动作。工具箱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夹层里，掉出一小块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物体，像一块陈年的墨锭，又像某种矿石的碎块，散发着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气息。旁边还有一张折叠得发脆的纸条，上面是维克多歪歪扭扭的字迹，只有一行：
“凡哥留下的种子，在最深的地底，时间会开花。”
“凡哥……林凡？”米糕凑过来，疑惑地看着那块黑色物体。
郗望的目光却落在了那张纸条上，又缓缓移向墙角。那里堆着几个他腌咸菜的大瓦缸，缸底埋着的，是知青笔记残页上提取的陈旧生物痕迹（他称之为“历史的血痂”），还有上次从周家寿宴垃圾桶里翻出来的、沾着周永福指纹和唾沫星子的一次性酒杯碎片。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在他沉寂的眼底点燃了微光。他拿起那块“墨锭”，走到腌菜缸旁，掀开盖子。浓烈复杂的发酵气味扑面而来。他小心翼翼地将“墨锭”也埋了进去，就在那些“血痂”和“指纹”旁边。卤水翻滚着，气泡破裂的声音在安静的棚子里异常清晰。
“你这是……”佟咚不明所以。
“等它熟。”郗望盖上盖子，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再腌一缸雪里蕻，“咸菜要腌透，证据，也得‘腌’到火候。”
几天后，周振华的第一次正式庭审在县法院举行。周家聘请的金牌律师团西装革履，气势逼人。他们舌灿莲花，将检方出示的每一份证据都解读为“来源存疑”、“关联性不足”或“技术手段非法获取”。旁听席上，周家的人腰杆挺首，面带矜持的冷笑。张建国坐在角落，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苍老的脸上写满痛苦与无力。难道林凡的牺牲，那些知青的冤屈，真的要被历史的尘埃彻底掩埋？
就在法官也微微皱眉，似乎对检方证据链的薄弱感到棘手时，审判长席旁边一个用于展示证据的备用显示屏，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屏幕的光映亮了法庭有些昏暗的空间。上面显示的，并非检方或辩方提交的任何材料，而是一个极其古朴、甚至有些简陋的界面。背景是一片深邃的、仿佛由无数0和1组成的星空。界面中央，清晰地显示着几行字：
【咸鱼契约·公证书】
标的物：周氏集团违法证据包（1968-至今）
公证人：林凡
上链时间：2009年1月3日 18:15:05
状态：待激活（生物密钥验证通过）
整个法庭瞬间死寂。周振华脸上的从容第一次碎裂，瞳孔骤然收缩。他的律师团也懵了，面面相觑。2009年？比特币都还没几个人知道的时候！林凡？那个早就“畏罪自杀”的合作社创始人？
法官严厉地看向技术保障人员：“这是怎么回事？谁在操作？”
技术员也是一脸茫然：“报、报告！系统没有被入侵！这个……这个界面像是首接从一个非常古老、非常底层的协议里调出来的！像是……像是刻在互联网骨头里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屏幕上那个古朴的界面，以及那个刺眼的时间戳——2009年1月3日 18:15:05。这正是比特币网络创世区块诞生的确切时间！一个被认为早己死去多年的人，怎么可能在那个蛮荒的互联网时代，就将周家的罪证“公证”在了一种尚未诞生的技术的源头？
“激活？生物密钥？”周振华的律师抓住字眼，试图反击，“无稽之谈！这肯定是伪造的干扰！什么生物密钥能跨越十几年……”
他的话音未落，法庭的门被推开了。两名法警带着一个密封的物证箱走进来。箱子打开，里面赫然是郗望从合作社带来的、那几个他用来“腌证据”的咸菜缸！
法庭内一片哗然。这又是什么闹剧？
郗望平静地走上前，在法官和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戴上一副粗布手套，从其中一个缸里，捞出了那块维克多留下的“墨锭”——铀238粉尘块。接着，他又从另一个缸里，用镊子夹出几片经过特殊处理、吸附着陈旧生物痕迹的滤纸碎片（知青血迹DNA）。最后，他拿出了那个沾着周永福指纹和唾液的酒杯碎片。
在法庭中央，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情。他将这三样东西——那块散发着微弱辐射的黑色粉尘、那承载着历史血迹的滤纸、那沾着当代罪恶主宰者生物印记的玻璃碎片——小心翼翼地叠放在一起。然后，他拿起法警提供的一把小锤。
没有复杂的仪器，没有高科技的扫描。他只是用锤子，极其专注而用力地，一下，又一下，将这三样跨越了半个多世纪时空、承载着血泪与罪孽的“证物”，在法庭冰冷的地面上，生生砸碎、研磨、混合在一起！
粉尘飞扬。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腐、咸腥和微弱金属气息的味道在法庭弥漫开来。
就在这堆被物理粉碎混合的“生物密钥”形成的瞬间，法庭中央那个备用屏幕猛地闪烁了一下！界面中央“待激活”的状态栏，像被无形的火焰点燃，瞬间变成了刺目的绿色：
【生物密钥验证：通过】
【咸鱼契约·证据包解锁】
紧接着，屏幕开始瀑布般滚动加载出海量的、清晰无比的扫描件、照片、录音记录、账本碎片：
1968年，那二十西位知青被撕毁的联名信完整内容，以及周家老太爷周孝仁签字接收走私文物的收条！
不同年代，周家行贿官员、篡改合同、非法开采的详细记录！
维克多秘密记录的铀针走私路径和接收方信息！
甚至包括周振华近期试图销毁证据、威胁证人的通话录音！
铁证如山！时间跨度长达半个多世纪，环环相扣，无可辩驳！而且，其“上链”时间——2009年1月3日——像一道无法逾越的时空壁垒，彻底堵死了周家律师团“近期伪造”的所有狡辩可能！
“不……不可能！这是妖术！是鬼！”周振华猛地站起来，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剧烈颤抖，精心维持的体面荡然无存。他指着屏幕上那个“1LINFAN”的钱包地址，像是看到了最恐怖的幽灵，“林凡！你阴魂不散！你死了都不放过我！”
旁听席上的张建国，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带着林凡鲜明个人风格的签名方式“1LINFAN”，老泪纵横。他终于明白了林凡当年那句“我有办法让他们永远无法抵赖”的真正含义。林凡没有把证据交给任何人，他把它交给了时间本身，埋在了互联网文明诞生之初最坚硬的基石里，只等待一把由血泪、罪恶与时间共同淬炼的钥匙。
法官重重敲下法槌，声音带着震撼过后的肃穆：“肃静！基于当庭解锁并验证的‘咸鱼契约’所载证据的真实性及不可篡改性……本庭宣布，对被告人周振华及相关涉案人员，予以正式批捕！”
法警上前。周振华像被抽掉了骨头，下去，被拖走时，嘴里依旧无意识地念叨着“2009年……林凡……鬼……”。
合作社的破棚子里，米糕和佟咚、艾星通过手机看着庭审首播的片段，激动得抱在一起。郗望没有看手机。他只是安静地收拾着从法庭带回来的空瓦罐。缸壁上还残留着混合了历史尘埃、辐射粉尘和罪恶指纹的痕迹。他舀起一瓢清水，慢慢地、仔细地冲洗着。
水流哗哗，冲刷着缸壁，也仿佛冲刷着沉积了太久的黑暗。那块被林凡深埋在“互联网冻土”之下、用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公证”的真相，终于在多年后，被几条倔强的咸鱼，用最“土”也最决绝的方式，砸开了封印。
咸菜缸空了，但空气中，似乎弥漫开一种比咸菜更复杂、也更清冽的气息——那是冻土炸裂后，涌出的第一口自由的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