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时间仿佛被食物堆砌的高墙温柔地隔绝在外。
昏黄的烛光在西壁投下跳跃的光影，将堆积如山的压缩饼干箱、矿泉水墙和罐头堡垒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饼干碎屑、密封油脂和淡淡的塑料气息，这是属于生存的、令人心安的味道。
秦霜毫无形象地瘫坐在一个打开的压缩饼干箱旁，背靠着冰冷的金属箱体。
她满足地拍着自己终于不再干瘪的肚子，发出惬意的叹息，嘴角沾着饼干屑也懒得擦。
肋侧那道狰狞的伤口，在乳白色光芒的持续照耀下，疼痛早己消退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程度，翻卷的皮肉边缘呈现出健康的粉红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弥合着，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正在收口的红痕。
“唔……舒服……”
她眯着眼睛，像一只被顺毛撸舒服了的慵懒大猫，发出含混的哼哼声，“小清安，左边……对对对，就那儿，再重点……啊~就是这感觉……”
她指挥着蹲在她身侧、正全神贯注为她治疗的林清安。
少年琥珀色的眼瞳在烛光下显得格外专注，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安静的阴影。
他双手虚按在秦霜肋侧的伤口上方，掌心持续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乳白色光晕。
那光芒如同温暖的泉水，源源不断地渗入皮肉，带来令人昏昏欲睡的舒适暖意。
听到秦霜的指挥，他顺从地调整了手掌的位置和光芒的强度，指尖微微用力。
“霜姐姐……这样……可以吗？”
他小声问，声音带着治愈异能消耗带来的轻微疲惫，但更多的是完成任务般的认真。
“可以！太可以了！”
秦霜惬意地喟叹一声，半眯着眼，享受这难得的安宁和舒适，“继续别停啊，这可比基地里那些狗屁理疗舒服一万倍！小清安，你这手艺，以后开个末世疗养院，姐给你当活招牌！”
她一边享受着，一边还不忘画大饼。
林澈坐在稍远一点的一个矿泉水箱上，背靠着罐头堡垒。
她己经简单处理了自己和林清安脸上的擦伤，主要是用清水冲洗掉血污。
她小口啃着压缩饼干，动作斯文，目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和暖意，看着眼前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景象。
烛光勾勒出她清丽的侧脸线条，褪去了逃亡时的紧绷和杀伐，显露出难得的柔和。
秦霜的目光在享受中漫无目的地乱瞟，扫过角落里堆积的各种杂物：生锈的铁皮盒子、断裂的塑料玩具零件、几本被水泡烂的卡通绘本……
忽然，她的目光定住了。
在一个倾倒的货架残骸下面，露出了一抹异常鲜亮的粉红色。
“咦？”
她不顾“疗养”被打断，挣扎着坐首了些，伸长脖子，“小清安，先停一下！帮姐姐看看，那底下……是不是有个没坏的？”
林清安依言收回手，乳白色的光芒缓缓散去。
他好奇地顺着秦霜指的方向看去，然后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小心翼翼地从一堆破烂下面，拖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保存得相当完好的“Hello Kitty布偶猫”。
大约半臂高，粉白色的绒毛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标志性的蝴蝶结和胡须清晰可见，黑色的纽扣眼睛亮晶晶的，只有左边耳朵尖上沾了一点灰尘。
在周围一片破败和灰暗中，它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鲜活可爱。
“哇！Hello Kitty！”
秦霜的眼睛瞬间亮得像灯泡，连肋侧的伤都忘了，一把将玩偶抢了过去，爱不释手地抱在怀里揉搓，“还是粉色的！我的天！这鬼地方居然还有这宝贝！”
她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喜悦。
林澈看着秦霜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嘴角几不可查地抽了抽，低声吐槽：“多大了你……”但眼神里却没有真正的嫌弃。
秦霜完全无视了林澈的吐槽，抱着玩偶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眼睛滴溜溜一转，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小清安！”她朝少年招招手，笑得像个诱拐小红帽的狼外婆，“过来过来，帮霜姐姐一个小忙。”
林清安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凑了过去。
只见秦霜小心翼翼地解开自己束起的高马尾，扯下几根长长的、带着自然微卷的黑色发丝。
她动作麻利地将发丝拧成一小束，末端捻得尖尖的，做成了一支简陋的“毛笔”。
接着，她看向自己肋侧那道己经收口、但还残留着淡淡血痕的伤口，伸出食指，毫不客气地在上面用力一抹！
“嘶……”
细微的刺痛让她吸了口气，指尖立刻染上了一抹殷红。
“霜姐姐，你干嘛！”林澈皱起了眉头。
“嘿嘿，借点颜料用用。”秦霜浑不在意，将染血的指尖凑到那束“发丝毛笔”的笔尖上，轻轻蘸了蘸。
暗红的血珠迅速被发丝吸收，形成了一支真正的“血笔”。
她拿起那只的Hello Kitty，将它背对着自己，露出了干净柔软的粉色后背绒毛。
然后，她屏住呼吸，神情专注得如同在进行艺术创作，小心翼翼地用那支蘸着自己鲜血的“毛笔”，在玩偶的后背上，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烛光下，暗红色的字迹在粉色的绒毛上慢慢浮现，带着一种诡异又奇特的童真：
“秦小霜 & 林小澈 & 林清安 の Hello Kitty”
字迹不算好看，甚至有点歪歪扭扭，但透着一股秦霜特有的、大大咧咧的认真劲儿。
写完后，她得意地举起玩偶，对着烛光欣赏自己的“杰作”。
“怎么样？好看吧？”
她献宝似的把玩偶转向林澈和林清安，“这可是我们仨的专属签名！血契！懂不懂？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吉祥物了，谁也不能抢！”
林澈看着玩偶背上那行暗红色的、带着血腥味的签名，再看看秦霜那副“快夸我”的得意表情，额角隐隐作痛。
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语气硬邦邦地嫌弃道：“幼稚！脏死了！还用自己的血……感染了怎么办？”
但她却没有伸手去抢，也没有真的阻止。
林清安则好奇地凑近了看，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行暗红色的字迹，又飞快地缩回来，仿佛怕碰坏了。
“秦小霜……林小澈……林清安……”他小声地念着玩偶背上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念得很清晰，脸上露出一种懵懂又开心的笑容，像是得到了某种珍贵的认可和归属。
“哼！你懂什么！”
秦霜宝贝似的把玩偶抱回怀里，轻轻吹着那未干的血迹，“这叫仪式感！末世生存法则第二条：避开丧尸的时候要及时行乐！懂不懂？再说了，”她促狭地朝林澈眨眨眼，故意把玩偶往林澈那边递了递，“喏，林小澈同学，要不要也签个名？用你的血？”
“滚！”
林澈毫不犹豫地拍开她的手，扭过头去，耳根在昏暗中却悄悄泛起一丝薄红。
她拿起一块压缩饼干，用力地掰着，仿佛那饼干跟她有仇。
秦霜也不在意，嘿嘿笑着，又指挥林清安继续给她疗伤。
乳白色的光芒再次亮起，温暖地笼罩着她和怀里的Hello Kitty。
她一边享受着治愈的暖流，一边用手指轻轻梳理着玩偶的绒毛，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儿歌，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慵懒而满足的气息。
林清安认真地输出着治愈异能，目光却时不时飘向秦霜怀里的玩偶，看着那行在暖光下显得不那么刺眼的暗红色签名，琥珀色的眼底流淌着一种安静而纯粹的暖意。
在这个冰冷残酷的末世，在这个由玩偶残骸和食物堆砌的地下堡垒里，这个带着血腥签名的粉色玩偶，像是一个荒谬又温暖的锚点，将他们三人奇特的命运紧紧系在了一起。
林澈虽然背对着她们，但咀嚼饼干的动作不知何时慢了下来。
她听着身后秦霜不成调的哼唱和林清安偶尔小声的询问，感受着空气中流淌的、劫后余生的慵懒暖意，紧绷了太久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被这荒诞而温馨的“玩偶契约”悄然熨平。
烛火摇曳，将三人的身影和那只签着血契的Hello Kitty，温柔地投映在堆满食物的冰冷墙壁上，凝固成这绝望世界里，一道短暂却无比珍贵的甜蜜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