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9月1日，清晨五点
启明星还挂在天边，恩赐己经捆好干粮袋。玉米面饼用蒸笼布包着，底下垫着张浸醋的牛皮纸——这是防馊的土法子。李秀英往布袋深处塞了枚咸鸭蛋，青灰色的蛋壳上画着朵小红花，是昨晚用印泥点的。
"妈，我走了。"恩赐把布鞋换成塑料凉鞋——下雨天蹚水不怕开胶，"周六回来帮您收花生。"
十五里的土泥路在晨雾中蜿蜒。恩赐走得飞快，书包里铁皮铅笔盒哐当响，装着全班唯一一块磁铁吸石。这是陈老师临调走时送的，说"重点班的题难，用它夹住聪明才智"。
天光大亮时，她身后传来清脆的车铃声。贾金宝骑着锃亮的飞鸽自行车掠过，车把上挂着塑料袋，里面油条的金黄色透过塑料膜刺得人眼疼。
"赐......姐......"男孩的嗓音像生锈的齿轮，却比三年前清晰多了。他单脚支地，从车筐里抓出个芝麻烧饼。
恩赐摇摇头，拍拍自己的干粮袋："我有。"
自行车链条咔哒远去的声响里，她摸出玉米饼咬了一口。昨夜的露水渗进粗粮里，反倒泛出丝清甜。
重点班的灯光
镇中学晚自习的灯光像座灯塔。恩赐坐在窗边位置，铅笔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她解数学题有个习惯——先画三道波浪线，这是模仿亲爹张大山的犁沟。
"张恩赐！"班主任敲敲黑板，"上来解这道竞赛题。"
全班寂静。黑板上是道超出教学大纲的几何题，要添七条辅助线。恩赐捏着粉笔沉思片刻，突然在图形中央画了个圆——就像妈纳鞋底时打的线稿。
"漂亮！"班主任激动得拍桌子，"这是用到了阿波罗尼斯圆定理啊！"
下课铃响时，学习委员凑过来："你怎么会超纲内容？"
恩赐指指窗外星空："我爹说，犁地不能光看自家田垄，得望望别人的庄稼。"她没说的是，这句话其实是蹲在贾家小卖部门口听来的——那天贾富贵正吹嘘自己进货的眼光。
咸菜罐里的月光
中午的食堂飘着肉香。恩赐坐在角落，就着搪瓷缸里的热水啃咸菜。萝卜干用辣椒面腌过，嚼起来咯吱响，像咬碎一粒粒星光。
"喂，穷鬼。"隔壁班男生把饭盒敲得咣当响，"尝尝我的红烧肉？"油汪汪的肉块在铝饭盒里颤动。
恩赐抬起眼皮："你上次月考物理多少分？"
男生的脸瞬间涨红。他当然知道这个总考年级第一的女生，更知道她咸菜罐底下压着的，是全校唯一满分的中考模拟卷。
"我、我......"
"能量守恒定律。"恩赐突然说，"你多吃一块肉，脑子里就少装个公式。"
哄笑声中，她淡定地拧紧咸菜罐。玻璃瓶反射的阳光正好照在黑板上，那里还留着她上午画的阿波罗尼斯圆。
自行车后的秘密
周五放学时下起暴雨。恩赐把干粮袋顶在头上往家跑，身后传来急促的车铃声。贾金宝浑身湿透地拦在前面，自行车后座绑着件塑料雨衣。
"爸......让......捎的......"他结结巴巴地说，左手不自然地指向小卖部方向。
恩赐望过去，隔着雨帘看见贾富贵站在柜台后，手里攥着本《初中奥数精讲》——封皮和她书包里那本一模一样。
"不用。"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爸说，淋雨长的庄稼更壮实。"
闪电照亮两人之间的水洼。贾金宝突然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塞给她——是半块融化了的巧克力，包装纸上印着"奖励进步学生"。
恩赐最终没接。但走到村口时，她发现书包侧兜多了本《星象图解》，书页间夹着张字条："北斗七星，指路用"。笔迹歪扭得像蚯蚓爬，却让她心头猛地一颤——这分明是模仿她教弟弟们写字时的笔顺。
悬念
半夜，恩赐在油灯下发现《星象图解》的扉页有褪色字迹："双胎各安天命，三星聚首归位"。书页间突然飘落张泛黄的照片——襁褓中的婴儿并排躺着，一个耳后有痣，一个颈带红痕。
与此同时，贾宝金在睡梦中用左手写下满纸"清华"，而远在省城的张大山正对着医院体检表发呆——"血型"栏里刺眼的"AB型"，与家里户口本上记载的"O型"截然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