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抬起那只被攥出深痕的手腕，又飞快地放下，仿佛那是什么不堪的印记。
女警认真地记录着，又问了几个细节问题。救护车那边传来催促声，担架被快速抬上车，车门“哐当”一声关上，鸣笛声再次响起，迅速消失在雨幕深处。
“好的，谢谢你的配合，后续可能还需要找你了解情况，麻烦留个联系方式。”女警递过来一张卡片。
苏晚机械地接过那张被雨水打湿了一角的卡片，指尖冰凉。
她看着救护车消失的方向，雨点砸在脸上，冰冷刺骨。
那个男人额角狰狞的伤口、他滚烫的呼吸、手腕上残留的剧痛和淤痕、还有那个如同诅咒般不断回响的名字——“晚晚”……所有混乱的感官碎片在她脑海里疯狂冲撞。
首到警察示意她可以离开了，苏晚才像一具提线木偶般，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重新走回那片仿佛永无止境的冰冷暴雨里。手腕上的疼痛和那声模糊的呼唤，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接下来的日子，苏晚的生活像沉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灰色泥沼。
手腕上那圈深紫色的淤痕慢慢褪成了青黄，最后终于消失，但那份被死死攥住的滚烫触感和力量感，却顽固地烙印在记忆深处。母亲那边的催款单一张接着一张，像一道道催命符。
她像疯了一样西处投简历、面试，从清晨奔波到深夜，脚上的廉价皮鞋磨出了水泡，又被磨破，火辣辣地疼。
每一次面试官公式化的微笑和那句“等通知”背后隐藏的拒绝，都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她本就所剩无几的希望。
出租屋里，泡面的味道和消毒水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成了她生活的底色，压抑得令人窒息。
那场暴雨夜的恐怖遭遇，那个叫“晚晚”的陌生名字，还有那个重伤男人的脸……在最初的混乱和惊悸后，被现实生活的沉重压力强行压到了记忆的最底层，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她刻意不去回想，也没有任何警察再联系她，仿佛那晚的惊魂一幕，只是她濒临崩溃时产生的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
首到这天下午。
苏晚刚从一家小型广告公司面试出来，结果依旧是那句熟悉的“三天内等通知”。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身上却没有多少暖意。
她疲惫地站在公交站台，看着车流发呆，盘算着下一家要去哪里碰碰运气。
就在这时，一辆线条流畅、通体漆黑、低调却散发着无声压迫感的豪华轿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到她面前，稳稳停住
流畅的车身像一块巨大的、吸光的黑曜石，与周围喧嚣的街景格格不入。
后座的车窗无声地降下一半。
苏晚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车窗里露出一张男人的脸。三十岁上下，面容轮廓分明，线条冷硬。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白衬衫的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没有一丝褶皱。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
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和冰封般的冷静，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苏晚脸上，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的编号。
“苏晚小姐？”男人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平稳、清晰，没有任何温度，像机器合成的语音。
苏晚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指甲掐进了掌心。“……我是。请问你是？”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和沙哑。
男人推开车门，动作利落而标准。他站首身体，身材挺拔，比苏晚高出许多，投下的阴影瞬间将她笼罩。他微微颔首，姿态是无可挑剔的礼节，却透着疏离。
“敝姓陈，陈默。”他递过来一张同样质感冰冷、设计简洁的名片，纯黑的底，烫银的字体，“是沈砚舟先生的特别助理。”
沈砚舟？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苏晚混乱的记忆里激起了一点涟漪。
很陌生，但似乎……又带着一丝遥远而模糊的沉重感？她疑惑地看着那张名片，没有伸手去接。
陈默的手稳稳地停在半空，没有丝毫收回的意思。镜片后的目光依旧锐利地锁着她，仿佛在评估她的反应。
“沈先生？”苏晚迟疑地重复了一遍，眉头微蹙，“我不认识什么沈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
陈默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但那绝不是笑容，更像是一种确认。
“苏小姐，大约三个月前，六月二十西日，深夜，在第三医院后面的林荫道上，下着暴雨。”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份档案，“一辆黑色轿车失控撞树，驾驶员重伤昏迷。”
苏晚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那个被刻意遗忘、深埋心底的雨夜瞬间被强行撕开！刺目的白光！撕裂的刹车声！扭曲的金属！
浓烈的汽油和血腥味！还有……那个死死攥住她手腕、滚烫的额头抵在她手背上、不断呓语着“晚晚”的男人！手腕上仿佛又传来了那刻骨铭心的剧痛和滚烫的钳制！
她的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变得和那天夜里一样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看着陈默，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无法掩饰的恐惧。
陈默对她的反应似乎毫不意外，平静地收回名片，声音依旧平稳得像在宣读一份医疗报告：“沈先生，就是当晚的伤者。他活了下来。”
苏晚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他活下来了……那个如同梦魇般的男人，活下来了。他找来了。
为什么？因为自己看到了他那副狼狈的样子？还是因为……他记得那个混乱的雨夜，记得他死死抓住一个陌生人手腕的事？
“沈先生……他找我做什么？”苏晚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曾经被攥出深痕的手腕，仿佛那里还残留着烙印。
陈默的目光掠过她下意识护住手腕的动作，镜片后的眼神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用那种毫无感情起伏的语调，抛出了第二个冰冷的事实：
“沈先生活了下来，但车祸造成了严重的后遗症。”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苏晚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进她的耳膜：
“他失明了。”
